孟蘭亭看了一眼，發現是父親去世前完的一本關于西方微積分的翻譯著作。當時家中已經無力付梓，最后還是周教授籌資，刻印書，以作紀念。當時不過發了幾百冊而已。因為國的大環境，包括大學在，重文薄理，尤其數學，投者更是寥寥，書之后，無聲湮寂。

孟蘭亭家中存有這本書，但沒想到，奚松舟竟也會有，很是意外，點了點頭。

奚松舟笑道：“是這樣的，之華大學數學系學生，今年新生報考就讀，不過五人而已。學生，教書的也。周教授要帶高年級學生，還經常學公差，無法兼顧。我從前讀經濟時，也修過數學，績還算可以，有時就被捉來臨時抱個佛腳，給新生上上課。西方微積分的譯本，國已有數版，但令尊的這版，譯得深淺出，稍加改編，很適合用作新生教材。版本資費，你盡管開口，我必如數奉上。”

孟蘭亭拿起這本或許從前一直躺在圖書館故紙堆里的舊書，打開，看著泛黃扉頁那篇悉的譯者自序，心里涌出一陣淡淡的傷。

“父親畢生研習數學，好而已。倘若知道今日能為教學提供幾分利用價值，在天之靈也是欣。我更不需要費用。奚先生盡管取用。我反倒要謝奚先生，讓先父舊作能有機會重見天日。”

奚松舟注視著：“好，那我就用了。謝謝孟小姐的玉。”

孟蘭亭朝他啟齒而笑。

冬日午后一片燦爛的，過車窗那扇得一塵不染的玻璃，映在年輕孩的龐之上，貝齒潔白如玉，眼眸好似兩汪澄水，長睫一一，纖悉畢現。

奚松舟微微閃神，直到對上投來的目，才回過神，自己暗中略窘迫，稍顯倉促地站了起來，笑著說：“出來得急，你還沒吃飯，了吧?你稍坐，我去餐車，看看有沒空的座位。”

孟蘭亭目送他背影出了車廂，微微偏頭，著車窗外不斷后退的沿途景象，陷了凝思。

……

當天晚上，九點多，火車抵達南京的下關站。馮家司機兼衛兵，早已開車過來等在那里，同行的還有一個仆。

孟蘭亭和奚松舟道別，謝他這一路的照應，在對方的注目相送之下，上了汽車，離開火車站。

汽車沒有直接先去紫金山南麓，而是送到了位于頤和路盡頭的一別墅邸中。汽車穿過衛兵站崗的大門，停在一個鬧中取靜、面積足有幾個足球場大的花園里。

在這里，孟蘭亭第一次見到了馮家長姐，那個有名的夫人。四十多歲，中等材，容貌端莊，著了合的黑絨旗袍，沒有修飾，卻風度不凡，貴氣人。

但仿佛有些怕冷。

房中已經很暖了，還戴著帽子，肩上也披了件裘皮披肩。

“夫人，孟小姐到了。”

衛兵將孟蘭亭帶進客廳，敬禮后離去。

廳里燈火輝煌，角落中站了幾個神嚴肅、穿整齊制服的傭，視線落在孟蘭亭的上。

孟蘭亭知道坐在椅子里的那個夫人也在看著自己，穩住神，上前幾步，微微欠行禮，微笑道：“夫人，我是孟蘭亭，很榮幸能見到您。”

對方出笑容，點了點頭，示意來到自己的邊，讓坐下，先是詢問今天路上的況，又問前幾天，在上海如何度過。

說話的語調，不不慢，聲音低沉，吐字清晰。

孟蘭亭一一作答。

“記得當初家父與令尊往，我已結婚。雖然無緣見叔父一面，但從前也沒聽家父在我面前提及令尊。一晃眼，這麼多年就過去了……”

仿佛有些慨。

孟蘭亭沉默著。

“聽說你弟弟出國留學了。先前你母親還在時，家里就只你母二人，想必有些不易。是我的疏忽，沒有照顧到你們。怎麼你也不來個消息呢?”

聲問道，問完，目停在孟蘭亭的臉上。

“家道雖然中落了，但日子還是能夠安度的。夫人肩系家國，席不暇暖，蘭亭不好無事空擾。”

馮令儀笑了，輕輕拍了拍的手：“那這兩年，你和你母親都是怎麼過的?”

“我中學畢業后，就去縣城中教書了，加上從前家中還有幾畝薄田，度日不問題。”

“你教的是什麼科目?”

馮令儀仿佛頗興趣。

“數學、博、國文、英文、圖畫、書法，除了課目，其余沒有沒教過的。”

孟蘭亭微笑。

“我老家地方小，中統共也沒幾個學生，一缺老師，校長就拉我代課。好在中學教本簡單，勉強為之，貽笑大方。”

馮令儀再次笑了，點頭，凝視了片刻，說：“你累嗎?你從上海剛坐車到來，這會兒也不早了，本該讓你先去休息的。只是父親知道你今天會到，這會兒恐怕還在等著……”

“我不累。我也想早些見到伯父。”

孟蘭亭立刻站了起來。

馮令儀微微頷首，轉頭吩咐人，準備出門。

馮令儀和孟蘭亭同坐一車，半個小時后，汽車停在了南麓別墅里。將孟蘭亭帶到二樓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