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龍松了一口氣，點頭，臉依然有點紅，不敢和阿玄對視。

“前頭不遠就老林子了，你跟點我，小心糙叢里的蛇。”

雖然這條路，兩人已經一道走了不知道多遍了，但他還是叮囑了一聲，說完方轉朝前而去。

……

阿玄曾經玉曜，眉如月，眸如星，烏發如墨，生的極，陌生人第一眼見到，無不駐足，即便人已走遠，也依舊背影，不愿挪開目。

名玄，也是當初小時，僰父因生的一頭黑發曜麗，才起了這名的。

但是兩年前，在十四歲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

楚王好。秭國在向楚王例行進貢的時候，被命送上十名。

秭國君不敢推拒，如數送去人，楚王卻不滿收到的人，稱素來聽聞秭地多，如今不過索要區區十，何以胡送來子充數。

國小民弱，長久以來，也習慣了以附庸的地位在大國的傾軋間茍延殘，秭國君無奈，只得命人重新在境遴選人。

隨著阿玄慢慢長大，赤葭玄姑的貌，聞名遐邇，王使有心帶走玄姑，卻又忌憚僰父之名。

說來也巧，阿玄那時忽就生了一場病，一夜之間，原本如玉的面容竟變的焦huáng而糲，猶如附上了一層晦暗的皮殼，雖不至到丑極的地步，但原本的貌頓失。

王使原本不信，親眼查驗過后，終于離去。

一晃兩年過去了，阿玄至今仍是病后的那副容，再也沒有恢復原本的麗容貌。

鄉民都為阿玄到惋惜。但每日依舊為前來求醫問藥的病人看病，偶爾也代替僰父為人占卜吉兇，對自己的容貌似渾不在意。

無父無母，世頗是奇怪。

十六年前，尚在襁褓之中，不知被何人因何故放置在了一段中空的漂木之中，隨了南下的秭水兜兜轉轉，最后停在了赤葭野渡的一片蘆葦叢中。

是隗龍的母親隗嫫發現了，將已奄奄一息的抱了回來，送去僰父那里求救。

僰父救活了這個瀕死的嬰，隨后不知為何，凝視許久后，出乎意料地將留在了邊，養長大。

第2章 白鹿

阿玄和隗龍了林。

頭頂的線漸漸變得昏暗。

雖然是深秋了，但老林子里的糙叢依舊茂盛，隨了兩人的腳步聲，不時現出一兩只被驚的獾或野兔的影，它們在近旁飛快地逃開，如一道離弦的箭，還沒來得及看清，眨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阿玄今天過來，并不急著去采藥。

心里一直記掛著一只母鹿。

那只鹿，是三年前林采藥偶然遇到的。

它是只沒有年的母鹿，竟然通雪白，沒有一雜。

在赤葭人的圖騰崇拜里，鹿是能帶來祥瑞的用以祭拜的神，他們獵殺野shòu，卻從不傷害鹿，至于白鹿更是傳說中的靈，從來沒有人能親眼見到過。

當時，那只白鹿的腹部開裂了一道長長的口子，似是在搏斗中被對手用鋒利的爪角劃破了肚皮，裹著肚腸，流了一地。

阿玄來到它面前的時候，它躺在地上，已經快要斷氣了。

它的四搐著，睜著一雙仿佛充滿了淚水的潤大眼睛，用絕而無助的目看著。

阿玄用盡全力，救活了這頭小白鹿。

后來，這頭白鹿就了在老林里的朋友。白鹿并不群居，引到過它自己的居xué。來林中采藥的時候，它仿佛也能知，時常出現在的邊。

雖然是只母鹿，但它年之后，型竟比尋常的公鹿還要大上幾分，并且，它還長了一副毫不輸雄鹿的麗鹿角，配上通宛如銀雪的皮，罕見的神駿。

數月前，白鹿卻忽然消失了，居xué附近也不見它的蹤影。

這讓阿玄到有些惴惴，疑心它是否又遭遇了傷害，已經死去。

幸好只是虛驚，上月林，它終于再次面了。

阿玄驚喜地發現，原來它懷孕了。

母鹿懷胎很辛苦，通常要七個月才足孕生產，阿玄心疼它，又擔心前些天穆人那場聲勢空前浩大的田獵，所以今天一進林子，立刻找了過去。

……

阿玄和隗龍來到白鹿的居xué，不見它的影。

兩人在附近尋了良久。阿玄以葉哨呼喚，卻始終不見白鹿現。

阿玄未免怏怏。但轉念，想到或許懷孕的母鹿xingqíng改變，出于保護腹胎兒的天然母xing，加上前幾天到那麼大的陣仗的驚嚇，去了另外更深僻的林里另覓居xué也不定。

這樣一想，才覺得舒心了些，見大半個白天過去了，匆匆采了些急需的藥材，兩人便循原路出林，行至樹木疏闊一帶，漸漸出林之時，隗龍忽然哎呀一聲，拍了下自己的頭殼。

“我的刀還忘在鹿dòng里！”

白鹿喜吃板栗和野山楂。剛才雖然沒找到白鹿，但隗龍還是爬到樹上，斫了許多白鹿夠不到的長滿野栗和山楂的枝條，阿玄和他一起搬到鹿dòng里，忙忙碌碌，離開前竟將腰刀忘在了那里。

鐵金貴，何況腰刀還是隗龍亡父留給他的，阿玄讓他回去取。

“我先送你到前頭不遠的那戶獵戶家中歇腳，你等我，我取了就回來。”隗龍想了下，說道。

天雖然很快就要黑了，但隗龍夜視目力過人，奔跑跳躍更是不在話下。他獨自去取，比同行要快的多。

那戶人家阿玄也認識。從前采藥歸來有時會路過，討一碗水喝，或者歇一歇腳。還曾幫獵戶的小兒看過病，一家人對很是激。

阿玄點頭。隗龍送到了獵戶家中，叩開柴門說明緣故，獵戶忙請阿玄。

獵戶妻子生火造飯，幾只糙陶碗盛出豆飯和藿羹。

因為阿玄的到來，又額外蒸了一塊平日舍不得吃的風gān兔ròu。

“家中別無jīng細食可招待，慢待玄姑了。”

獵戶妻子請阿玄用飯，顯得很是拘謹。

被萬千庶民供養著的高高在上的王公貴族和士大夫階層鐘鳴鼎食，每日食不厭jīng，膾不厭細，但庶民們的日常飲食，通常不過就是如此。

阿玄向道謝，洗了手，剛坐到地上的席上，忽然柴門被人用力拍響，急促的砰砰聲沖耳而，焦急中又帶了點凌駕于上的姿態。

獵戶急忙應門。

來的似乎是個異地男子，在門外和獵戶說了幾句，接著，腳步聲咚咚而近。借著天黑前的最后一點天，阿玄看到沖進來的是個中年漢子，材壯碩，一臉的絡腮也掩不住他面容的焦急之。

“你便是他所言的醫士？”

他的一道銳利目掃過阿玄，神間飛快地掠過一疑慮。

“便是！”獵戶忙點頭，“我家小兒的病便是玄姑治愈的！你來的實在巧，正好今日路過了我家，有事耽擱，你才得以遇到！”

漢子顯得有些焦躁，雖然還是半信半疑，但這一帶人煙稀，他出來也有些時候了，好容易找到了這一戶人家，恰好又有自己急需的醫士，便也管不了這麼多，轉向阿玄：“你，快隨我來！”

阿玄緩緩地站了起來：“什麼人，病qíng怎樣？”

漢子聲氣：“快些隨我來就是了！我說也說不清，你去了就知道！”

“財帛不了你的！”

他又說了一句。

這中年男子雖一庶民的打扮，但無論是說話語氣還是舉手投足，都帶了一種軍人式的qiáng悍命令意味。

他的腰間，還懸了把庶人絕對不可能持有的長劍。

就算不去，他必定也會qiáng行挾而走，憑自己和獵戶一家，斷不可能抗拒。

阿玄看了他一眼，見他面上焦顯著，并非作假，想必確實是有人得了急病。

好在每次自己出門前，都會隨攜帶給人看病的藥囊，就在簍筐里，便拿簍道：“我隨你去吧。”

中年男子立刻劈手就奪過的簍筐，催促：“快走快走！”

獵戶妻子忙道：“你落腳哪里？容我男人和你們一道去吧，天黑了，回來也方便。”

漢子人已出去，指著停在柴門外的一匹高頭駿馬：“一馬如何乘的了三人？等看好了病，我再送回來就是了，你怕什麼？”

阿玄還沒來得及開口，人就被漢子騰空給挾在了肋下，旋風般地出了柴門，忽一下就被舉上馬背，人沒坐穩，那漢子已翻坐到了的后面，挽韁叱了一聲，駿馬揚蹄便疾馳而去。

……

阿玄被后漢子載著在馬背上疾馳了約一炷香的功夫，才放緩了速度。似乎到了地方。

被顛的頭重腳輕，馬匹剛一停，那漢子就挾下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