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衾燦兮》第7頁

隗嫫慢慢地睡著了。

夜已經深了,曠野靜悄悄的,阿玄背靠在后的一只糧袋上,閉上眼睛,陷了冥想。

已經走了大半的路程。

據那鄭什長講,離天水郡,也就剩下七八天的路程了。

等過了天水,就是他們這些俘隸的終點狄道。

狄道接近豲戎,地域苦寒,除了一支穆人軍隊常年駐扎,人煙稀

他們這些人被發遷到那里,往后,男人自然戍邊屯田,而人,最大的可能就是被配給士兵。

貌自然歡迎,若無貌,壯實也是好的。

倘若兩樣都不占,譬如現在的,那麼到了狄道后,最大的可能,應該就是被胡許給殘兵老兵了。

睜眼,仰頭著頭頂的星空。

夜幕深藍,星漢燦爛。

這個世界殘酷而yīn暗,但頭頂卻是從前本無法想象的

久久地仰著這片深邃的仿佛能將自己吸進去的星空,心底的深,再次慢慢地涌出了一孤獨之

就在此時,遠忽然起了一陣雜腳步聲,仿佛有人朝這方向行來。

阿玄回過神,屏住呼吸,一

鄭姓什長將和隗嫫藏在輜車里,夜停在最靠邊的地方,好讓們下來方便。又再三地叮囑小心,不能被人發現。

阿玄自然也不想惹出什麼麻煩。

本以為來人只是經過,卻沒有想到,腳步聲最后停在了近旁,堆放在輜車外那幾只藏住和隗嫫的糧袋被撥開,一只火把探了進來,照出了幾張士兵的臉。

……

阿玄被帶了過去,看到那鄭姓什長被了上,和另外七八個同樣著背的軍士一道綁在了馬樁上,一溜地著鞭刑。

皮鞭在他們的脊背上,發出清脆的噼噼啪啪的聲音,夾雜著痛聲,聲音老遠就能聽到。

“每人再加二十鞭!看哪個還敢違反軍紀聚眾賭博!”

一個百夫長站在一旁,大聲喝令。

噼噼啪啪的皮鞭落ròu聲又響了起來。

阿玄心中惴惴。

百夫長指揮施刑完畢,命人將那幾個人帶了下去,轉頭,看了眼阿玄,抬手晃了晃手里的東西:“可是你的?”

阿玄一眼就認了出來,正是自己前些天賄賂給了鄭姓什長的那面玉玨,只得承認。

百夫長道:“這玉玨質,你何來的這東西?”他打量了一眼,哼了一聲:“莫非你和秭人王族有關系?”

穆人以軍功封爵賜賞,倘若能捉到秭王族人,當是功勞一件。阿玄心里更清楚,如果自己被認定是秭國王族中人,等著的下場,恐怕更是悲慘,急忙道:“我和秭國王族沒半分的gān系。我不過一平民而已,此玨是我雙親所賜,只是雙親如今早已過世,他們當初如何得到,我實在不知。”

百夫長盯著阿玄,“我看你分明是在狡辯,我勸你還是如實道來,免得遭皮ròu之苦!”

阿玄無奈,又道:“我所言字字為實。我本就是一介平民,但能行醫,去年貴國秋狝,我曾為一公子治病,當時公子邊有一人,名足,不知軍頭知他名否?問他便可知曉。”

百夫長一怔,看了一眼,遲疑了下,命人看著阿玄,自己轉匆匆走了。

阿玄等待了片刻,看見對面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方才離去的百夫長,邊上的那個年輕男子,竟就是剛才口中所提的足!

百夫長引足到了近前,指著阿玄道:“將軍,便是!”

足出于穆國的公族之家,小時起便是庚敖的武伴,此次奉命領軍發往狄道,方才原本已經歇下了,聽了百夫長的稟話,起過來。

去年秋狝發生的種種事qíng,他如今還歷歷在目,那個秭,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才一個照面,他便認了出來,指著玉玨道:“此為你所有?”

阿玄道:“從前確實是我所有。”

足遲疑了下。

方才百夫長來報,說巡夜時捉到軍士八人暗地聚眾賭博,拿了以軍法置,又從一個鄭姓的什長那里繳了一面玉玨,追問來源,說是從一個秭那里賄賂所得,百夫長疑心那個秭是秭王族,秭卻不承認,還說出了去年秋狝時的事qíng,稱認得自己。

他當時半信半疑,沒想到竟真的是去年那個后來自己了奉穆侯之命去而復返送回家的秭

阿玄見他沉著,便道:“將軍莫誤會,方才我提及去年之事,絕無半點邀功之念,只是軍頭不肯信我的辯解,我才無奈提及將軍之名。至于這玉,實在是我有一阿嬤,年邁弱,腳又不便行路,狄道路途迢迢,我萬般無奈才出此下策,求了那鄭姓什長借輜車搭載而行,將軍若不信,我領你去看。”

足將玨遞還。

“不必了!軍中一個軍醫,你正可代替!”

第6章 巨賈

境況就這樣戲劇xing地發生了改變。

也算是因禍得福,阿玄的俘隸份雖依舊如前,但待遇卻好了不足不但允許阿玄和隗嫫以車代步,分配了gān凈的飲用水和jīng細口糧,還派一頂氈帳,夜晚終于可以免于宿之苦。

作為回報,阿玄盡職地充當著一個軍醫的角

容貌平平,材也去滿甚遠,討一件軍士的闊大長襦,扎行縢,腳穿淺履,再將長發綰男式錐髻,以布巾扎,渾上下,沒有毫引人注目之,前來就醫的軍士雖知子,聽聲音稚,但循聲人,看一眼,無人會去打的主意。倒是見看病仔細,置傷口的作也不像別的軍醫那樣bào,都愿意來找診治。

除了穆人軍士,力所能及的范圍里,阿玄也替秭人醫治。

猜測足應該知道的,但一直沒人來阻止,想必得到過他的默許。

如此一晃七八天過去,這支由士兵和遷徙俘隸組的數萬人的隊伍,經過將近兩個月的艱苦跋涉,終于靠近了天水。

天水是距離狄道最近的一個有著定居人口的城池,過了天水再往西,就是人煙稀渺的狄道了。幾百年前,穆國國君的祖先就是在這一帶為周天子戍邊牧馬,經過多代先祖的經營和擴張,慢慢地從一個默默無聞的蕞爾小國變如今能與楚國相抗衡的國邦。

不僅如此,天水如今也是西北最大的商貿城池。每天都有來自東方各國的商人,用駝馬拉著一車一車的布帛、黍粟、山珍、海味,來到這里jiāo易西戎的皮、馬匹、奴隸。前幾日開始,隨著距離天水越來越近,遠那條古道之上,不時就能看到商隊的影。

這日抵達了天水。包括俘隸在,隊伍將在城外的曠野里整休一日,隨后去往此行的最終目的地狄道。

雖名為整休,但對于阿玄來說,卻更加忙碌。一早起尋診治的軍士就絡繹不絕,雖然多是些因為長途跋涉導致的傷之類的小病,但架不住人多,忙了整整一個白天,直到傍晚,才看完了最后一個就醫的軍士。

軍營和俘隸的宿地是分開的。阿玄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往俘隸的宿地,快走出軍營的時候,忽然聽到遠的前方傳來號令的一聲大吼,似乎是在發號令,旗幟在風中舞。因為距離遠,阿玄沒聽清楚到底在喊什麼,但士兵們顯然明白發生了什麼,原本或坐或臥的人群里起了一陣。這如同波làng,由遠及近,迅速地傳到了阿玄的近旁。

整個軍營都變得沸騰了。

“君上臨,犒守軍!”

阿玄聽到近旁一個軍士和伙伴接耳,面帶欣

派去駐守狄道的守軍長年孤懸邊境,不但要備戰西戎,還要經苦寒氣候,條件艱苦。穆國去年剛繼任的那位國君前些天親自去狄道巡邊,今日回天水,來到了軍營,犒這一支即將要去戍邊的軍隊。

百夫長高聲喝令列隊,轉眼之間,軍士們就列了整齊的兩排隊列,左右相對而站,個個昂首,雄赳氣昂,猶如下一刻就要出發作戰。

阿玄起初有些茫然,駐足停在原地,抬眼看向前方。

十數匹駿馬以縱隊疾馳而來,停在了軍營口,馬蹄翻起一陣huáng塵,看到足隨一男子從馬上翻而下,那男子很年輕,不過二十多歲,玄甲鹖冠,脅下佩劍,形貌偉岸,腳步矯健,下馬后與足似乎相談著什麼,兩人快步往這方向走來。

甲簌簌聲中,兩旁的軍士參拜,齊刷刷地單膝下跪,轉眼之間,四周就只剩阿玄一人孤零零地矗在了道旁,顯得分外格格不

那男子似乎注意到了阿玄,抬眼,一道銳利目掃了過來。

阿玄認了出來,這個正朝自己快步而來的穆國國君,竟就是去年在邊境獵殺了白鹿的那個穆國公子!

兩人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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