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玄一尋常軍士的打扮，猶如男子。

對方顯然并未認出，神淡漠。或許他只是訝異于來自這個低等士兵對自己的無禮直視，雙眉又微微一簇。

阿玄終于回過神，急忙低頭，退到了路邊，如旁的軍士那般向他見禮。

庚敖未再看一眼，腳步更是沒有毫的停頓，從面前大步而過。袂隨他步伐翻，拂出一輕風，了阿玄面門上垂下的幾鬢發。

足經過阿玄的面前，飛快看一眼，快步追上了庚敖，低聲道：“君上，方才那人，不知君上記得否，乃去歲君上于邊境秋狝所遇的醫，前些日我在俘隸眾中遇到了，因軍醫不足，故提出來充當，也算是盡之用。”

庚敖腳步一頓，終于停了下來，轉頭，目再次掃向阿玄。

低首斂眉。

他的視線在側上停留了片刻。

“君上若覺不妥，明日我便不必再來。”

“由你安排便是。”

庚敖淡淡道了一句，隨即收回目，轉頭繼續快步朝前而去。

“君上，齊翚恰也在天水，得知君上亦來此，不勝欣喜，正在城中傳舍里等候覲見君上。”足又道。

齊翚家族本是息國人，姓姒，后遷居齊國，被人以齊冠名。齊國商貿一向繁榮，齊翚家族數代從商，傳到齊翚手上，經他翻云覆雨，不過數年之間，他便為齊國巨賈，財富積累富可敵國，門下食客上千，被人冠以天下首富之名。據說齊王也曾邀他朝為士，卻被齊翚以年輕德薄而婉拒，他每年都會親自來天水一趟，當地無人不知他的名字。

庚敖略一沉，道：“如此，孤便去見他一見。”

……

周室立天下之初，各諸侯國便于道途和城池里設館，供人長距離行旅中歇宿。路上為驛舍，城中為賓館，都城和重要城池里的賓館則為傳舍，專門接待各國來往使臣和貴賓。各國為在外國臣賓面前彰顯國力qiáng盛，傳舍無不修的富麗而堂皇，甚至有國力弱小的國君，自己居住的宮室已經多年未修低矮破敗，但用來接待外國賓客的傳舍，卻修的高大華麗，氣派如同大國王宮。

天水作為穆國重要的一個城池，城的傳舍卻普普通通，雖高大而寬闊，卻無堂皇裝飾，毫沒有特別顯眼之。

但是今晚，傳舍里卻來了兩個當世的大人。

一個是因穆楚一戰聲名迅速傳遍天下諸侯之耳的穆國新君庚敖。

一個是富甲天下的東方巨賈，各國國君的座上之賓齊翚。

天還沒黑，傳舍里的甸人便點起每一個角落里的火把和燭杖，館人親自再一次巡視遍館室，以確保隸人做好分派下去的每一件事qíng。

火dòngdòng，庚敖坐主位，齊翚相對，兩側叢臣陪坐。

齊翚雖以巨富之而名揚天下，其人卻不過二十七八歲而已，修眉目，發以玉簪綰于頂，白繒衫，廣袖飄飄，風流倜儻，數尊酒后，放下手中的嵌錯龍紋銅酒尊，笑道：“我雖一向遠在東夷，卻也聽聞君上之名，有心想拜會，苦于無人引薦，此次前來天水易些賤鄙資貨，本未敢希冀得見君上面，未曾想此刻能與君上共飲，幸甚！我有一雙寶，愿獻君上，以表尊慕。”

說罷輕拍雙掌。

先是兩個隸人抬了一支高過人頂的玉燈，玉燈下雕了一條蟠龍，鱗甲上百，栩栩如生，龍口銜了一燈。那隸人點亮了燈盞，只見蟠龍上的鱗甲竟游走而，點點燈隨之閃耀，放she出的芒如同星漫she，撒滿了屋室，蔚為奇觀。

陪坐的叢臣見狀，無不出驚訝之，嘖嘖稱贊。

齊翚面笑容：“此為西域離支國之寶，我以重金求得……”他了眼對面那個始終面帶微笑，卻并無半點別樣神的年輕的穆侯，頓了一頓，又拍了一下雙掌。

一對年輕郎并肩，玉臂共捧一件白如玉的裘。郎極其貌，更難得兩人竟生的一模一樣，顯是一對孿生姐妹。

兩款款，跪在堂前。

“君上請看，此裘看似尋常，實則有妙，名吉，水不沉，火不焦，世間罕見。”

他說完，其中一個郎起，取了一支火燭湊向皮裘，燒了片刻，皮裘果然分毫未損。又以水潑之，水滴紛紛落，皮裘毫不沾。

堂眾人再次jiāo頭接耳，發出驚嘆的嗡嗡之聲。

齊翚拱手道：“不瞞君上，齊侯聽聞我有此二寶，曾數次在我面前提及，言語間不無索要之意，均被我推了去。我愿獻給君上，請君上笑納。”

庚敖微微一笑：“君既知孤，當也聽說過，孤之穆國，不過一西北苦寒之邦，地貧瘠而民生艱，孤初初即位，怎能用如此珍奇玩？君之，孤可心向往，卻不敢實，還是請君收回。”

齊翚微微一怔。

這兩件東西，稱珍奇異寶，并不為過。他有心結jiāo這個年輕的穆國國君，所以這趟出門特意帶在了邊。原本擔心沒有機會見面，倘若能夠見面，他篤定必定能夠打國君的心。

卻沒有想到，竟然被拒了。

齊翚雖不到而立，自起卻就隨了家中商隊走南闖北，歷練非一般人能啟及，被拒，心里雖失，面上卻沒有表半分，笑道：“從前就聽聞穆侯英才大略，今日有幸面君，果不欺我！”說完再拍手掌，隸人和那一雙姝便各自帶著寶退了出去。

……

阿玄回到住的地方。

足派給的那頂軍帳，晚上除了和隗嫫，還一同容了十幾個年邁弱的婦人，一下就變得了。

夜深，邊有婦人磨牙，，久久無法眠，漸漸覺得氣悶，正想到帳外一口氣，忽聽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秭玄！”

足的聲音傳了過來。

阿玄霍然睜眼。

“快出來！隨我城，有人發急癥！”

阿玄開帳門出去。

足立在月下，說道。

第7章 茅公

阿玄出了宿地，看到路邊停著一輛通用黑氈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輜車。

略一遲疑，轉頭問足：“可否告知何人何癥？”

“去了便知！”

足顯得十分焦急，又不愿多說，只是催促著。

阿玄便爬上了車。足一躍上車輿前方，叱了一聲，駕著雙馬輜車便朝城池的方向疾馳而去。

野地的路面顛簸不平，他駕車速度又極快，阿玄坐在車輿之，皮鞭在馬背上發出的啪啪之聲不絕于耳，人被顛的上下跳個不停，終于來到了城門前，那門吏似乎一直在等著，遠遠看到足駕車折返，立刻開了城門放行。

輜車終于停在了一條寬闊的街道之上。

阿玄從車輿里出來，看見面前矗立了一座高大的屋宇，借著月，門前橫匾上依稀可以辨出“天水館”三個篆字。

被足領著匆匆，并沒有驚多人，只有一個看起來像是舍人的吏在候著，等行到一間屋前，舍人也被足屏退，最后隨他了一間亮著燈火的屋。

里面有個年約五十的老仆，形貌像是寺人，正在焦心如焚地來回走著，一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立刻迎了上來低聲道：“如何？”視線落到了阿玄的上：“便是此人？”目中盡是失之。

足匆匆轉頭：“君上突發頭疾，醫士無策，故你來！”

阿玄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

剛才來的路上，便在猜測到底是什麼人突發急癥，竟能足親自駕車來接自己城。

原來是穆國國君庚敖。

那就理所當然了。

只是，阿玄記得傍晚與他打了那個照面相遇的時候，那人看起來還是龍jīng龍壯的，毫沒有半點不對。

“你說他突發頭疾，當時經過如何？”

雖然心里對那穆國國君不喜，但還是往室走去，一邊走，一邊詢問。

足立刻跟了上來：“今夜君上夜宴賓客，亥時歸，不久便發作了頭疾，痛如刀絞，險些人事不知，喚了醫士前來，無果，我想到了你，便接你來為君上診治。”

想起當時意外的一幕，此刻依舊心有余悸。

“你須得盡心盡力，不可存半分懈怠。”他又qiáng調。

阿玄看了他一眼。

“我若能解他病痛，自會盡力。”

開了垂在面前的帷幔，轉室。

室四角皆燃明燭，果然，阿玄看到那個男子仰面臥在榻上，全然沒了傍晚時看到的那種高高在上舍我其誰的霸氣，此刻閉著雙目，一不，上只著了一件單，前后背都被汗水了，地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