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你如何了！頭可還疼的厲害？”

那個寺人疾步來到榻前，拿手中帕巾替那男子拭面額和脖頸上的汗，聲音微微發。

“君上，秭帶到了！請容為君上再診治一番！”足也說道。

阿玄看到榻上那男子的眼皮微微地抖了一下，接著睜開了眼睛。

他推開寺人正在替他拭汗的那只手，自己以手掌撐榻，慢慢地坐起了。

“我已無礙了，退出去吧！”

“君上！人既然到了，還是替君上診治吧，萬一下回再……”

那寺人起先看似并不信任被足帶回的阿玄，但這樣卻又不放心了，在旁勸說著。

“孤說了！孤已無礙！”

chuáng上男子的聲音驀然提高，一個下榻便站起了，赤腳立在地上。

“不早了，明日一早要上路！茅公，足，你二人也去歇下……”

話音未落，他的肩膀忽然微微一晃，聲音頓住。

阿玄著他。

他閉了閉眼睛，抬手地住兩邊太xué。

剛才還站的頂天立地的一個大男人，竟往后一仰，“咕咚”一聲，后腦勺實打實地撞在了堅的榻沿之上，跟著也慢慢地倒了下去。

“君上！”

“君上！”

茅公和足兩人大驚失，搶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將他弄到了榻上。

“快些！”

足轉頭朝阿玄喊道。

阿玄急忙來到榻前，搭了把脈。

他脈息飛快，不過轉眼功夫，額角就沁滿了豆大的冷汗，皮冰冷，更是僵。雖沒有發出半點哼聲，但額頭和脖頸上的青筋一道道地賁起，那張原本英俊的面龐，因痛苦而僵的到了近乎扭曲的地步。

阿玄知他正在咬牙，忙要了塊布巾，折疊起來命他張咬住后，取針往他頭部xué位cha，慢慢捻著，隨后又取出一只小布包，從里面倒出一些gān燥的碎葉末子，在火上烤了片刻，化為黑齏，輕輕chuī他的鼻腔。

片刻之后，聽到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原本qiáng屈著的終于放松了下來，呼吸也慢慢地恢復平穩了。

“君上！”

老寺人一直在旁張地瞧著，靠過去輕聲喚他。

庚敖臉依舊有點憔悴，但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老寺人終于松了一口氣，面喜。

阿玄知他暫時應該是止住了頭痛。

剛才chuī他鼻腔的那種葉末狀的齏，是從前僰父用來替人治病的一種藥劑，不但止痛，而且舒緩qíng緒，藥效奇妙。兩個月前，秭人被迫離鄉踏上北遷之路的時候，被允許攜帶部分隨之，阿玄帶的東西里，就有這一包葉末，因為其中一味糙藥極難采到，所以平時也不大舍得用。

其實之所以被迫離開生活了十七年的悉的赤葭，踏這顛沛流離的北遷苦旅，全是拜眼前這個男人所賜。

本是不該將這珍貴異常的藥用在他上的。

只是方才qíng況有點特殊，也來不及考慮太多的別的因素。

阿玄心里五味雜陳，默默地收拾東西。

庚敖轉頭了阿玄一眼，似乎疲倦又襲來，再次閉上了眼睛。

老寺人替他輕輕汗，又為他蓋被。

足示意阿玄隨自己出來，到了外間，兩人站定，他看向阿玄，神里帶了微微的激之，低聲問道：“你可知君上為何突然頭疾發作？”

阿玄道：“國君到底因何突發頭疾，我實在是不知。且不瞞你，我只能替他暫時止痛，能做的也就如此而已。”

足一怔。

后響起輕微腳步聲，阿玄回頭，見那個名為茅公的老寺人出來了。

“你做的很好。今夜不必回去了，就留在此。”老寺人對著阿玄說道。

阿玄知他擔心里頭那個今夜再發頭疾才要留下自己的。

也容不得拒絕，便不作聲。

“另有一事，你須得牢牢記住，”老寺人的神忽然變得凝重，語氣也yīn沉了，“君上今夜突發頭疾之事，你不可向外人半句！”

阿玄微微一怔，聯想到剛才足親自駕車來接自己，那輛輜車包的不風，且以庚敖國君之尊，一路進來，他的跟前除了這個老寺人，也不見別的什麼人在服侍。

“我的話，你可記住了？”

老寺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雙目盯著，目迫人。

“然。”阿玄應道。

老寺人端詳片刻，眼神方慢慢地轉為和，微微頷首。

“記住便好，”他微笑道，“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君上必定不會虧待于你。”

……

老寺人再次了室，看一眼依舊仰臥于榻的庚敖。

庚敖閉著雙目，神平靜，似乎已經睡了，他便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正要chuī滅過亮的幾盞燭火，忽聽他道：“今晚之事，不許泄出去半分。”

老寺人停下腳步，轉恭敬地道：“君上放心，絕不會泄半分。秭也已被我封口，我觀應當不是不知輕重之人。”

庚敖睜開眼睛，微微一笑：“茅公年邁了，不復我時的壯年之力，此次西行顛沛，本不該讓你同行，當留你在宮中才對。今日你想必乏了，你去歇吧。”

“君上何出此言？只要君上不嫌茅公無用累贅，茅公便是翻碎骨，也心甘qíng愿！”

老寺人遲疑了下，又道：“君上莫嫌茅公多，茅公也算看你長大，記得君上從小到大，上莫說大災大病，便連小病也是罕有，卻不知今夜為何竟突發如此這般的bào烈頭疾？不知君上平日可有兆？若平日就有所不適，君上萬萬不可憑了一年輕氣不當回事，更不可諱疾忌醫。君上之一安康，關系我穆國國勢，萬萬不可輕視。”

庚敖心中一。

今晚突然發生在他上的這一場頭疾，不僅老寺人和足沒有料想到，就是他自己，也是始料未及。

事實上，從去年秋狝之后，直到如今的這半年多時間里，他已經不止一次地到頭疼了。

他記得很是清楚，第一次的不適，發生在秋狝三個月后的某天。

那時他已為了穆國國君。那日和廷臣議事，忽到頭顱仿佛被針刺了一下，痛尖銳，但立刻就消失了。

當時他本沒有在意。

但不久，這種覺再次來襲。而且時間持續的比第一次要長些。

因為痛尚在能夠忍耐的范圍之，過后也無任何的異樣，加上他新登國君之位，正籌謀和楚國一戰，每日忙碌異常，當時也同樣沒放在心上，只以為是自己疲累所致。

隨后第三次，發生在大約兩個多月前。當時發作的時候，他正騎于馬背上，險些坐不穩墜馬而下，當時邊還有丞相伊貫，伊貫似乎覺察到了他的異常，出言關切詢問，被他掩飾了過去。

半年之三次頭疼，一次比一次痛qiáng烈，他終于覺得有些不對，好在疼痛短暫發作就又消失了，過后也無任何的異狀，那時又忙于對楚收尾之戰，所以同樣也被他拋在了腦后。

直到這一次，今晚夜宴歸來，突然之間，那種他已經不再陌生的針刺般的頭痛就毫無預兆地再次襲向了他。

不像之前幾次那樣，短暫的疼痛過后就結束了，這一回，他竟痛的倒在了地上，恨不得以刀剖開腦顱，拔出扎在里面的一一正在刺他的針。

此刻疼痛終于過去了，他卻也被老寺人的一番話給提醒，聯想到之前經歷過的數次類似境況，后背忽出了一層冷汗。

所幸今晚他只于室，旁只有老寺人茅公一人。

倘若今日這回病發，換廷堂之上，當著穆國的那些公族和大夫們，他這般láng狽不堪，則威信何在？

又倘若，被人知道短短半年之中，他就已經發作了數次不知來由的頭疾，又如何定人心？

那種針刺般的疼痛之已經消失，但后腦勺卻還疼的很。

他記得是自己后仰在chuáng榻上磕了一下所致的。

當時的自己，竟屈服于疼痛，以致于對也失去了掌控力。

他這毫無征兆的頭疾，到底是因何而來？

……

“君上何妨明日在此多停一天。遲一日回往國都，也是不遲。”忠心耿耿的老寺人勸他。

“不必了，我甚好。照原定行程，明日一早便走。”

庚敖驅散心底的一層淡淡yīn影，微笑道。

第8章 回營

這夜，阿玄睡在傳舍。

這是自從踏上北遷之旅后的這幾個月中，睡過的最為舒適的地方了。下不再是cháo堅的地面，也沒有蚊蟲滋擾耳畔，但卻輾轉難眠，閉著眼睛醒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