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什麼香艷不可說之，而是穆侯頭痛之疾又發作了。

……

庚敖神志終于清明。

耳畔沉凝，他慢慢地睜開眼睛。

王寢走水，他被暫移至近旁的一間配室。此刻天未明，室依舊掌著燈火，他看到茅公陪伺在他榻前，神焦急，見他睜開眼睛，似松了一口氣，探輕聲問他：君上可還好？

庚敖閉了閉目。

那將他扼住的剜髓剔骨般的痛楚之雖消失了，此刻他卻依舊到有些余疲。

他閉了閉目，倏地又睜開了眼睛，轉頭看了一眼室。

空dàngdàng無人，并不見。

茅公仿佛窺到他的所想，立即道：“君上安頓后，老奴見亦是疲乏不堪，便去歇了。”

庚敖不語。

茅公想起那令他印象深刻至極的坐在他腰上的一幕，遲疑了下：“君上若需服侍，老奴著人將喚來。”

“不必了。”

他腦海里浮現出昨夜種種，眼角微微一跳，語氣卻頗是冷淡。

茅公應是，又稍稍靠過來些，低聲道：“君上放心，頭疾一事，老奴遮瞞了過去，無人會知。只是王寢失火，鬧出了些靜，怕是瞞不過去……”

庚敖唔了一聲，閉上眼睛。

……

前夜王寢失火，驚穆宮，據說因穆侯新得了一人，過于放縱所致。當時qíng狀之放dàng，莫可言狀，非但因了縱qíng聲引發失火，連穆侯都被火油所燎，以致于當場暈厥，幸而無大礙，次日如常，于路寢（議事廳）面臣。

正值國君議大婚之際，王寢卻發生了這樣的幃艷事。

沒兩天，消息不但傳遍整個穆宮，連大夫們都有所耳聞。

公子敖年之時，卿大夫們只知他允文允武。十二歲被先文公送至掌天下周禮的魯國泮宮專習六藝，通禮樂，jīngshe，知書數。十六歲親領兵征服綿諸，悍而勇猛，戎人風披靡。除了這些，從未聽聞過過他和人有關的逸聞。

后，公子敖先為文公守喪三年，繼任國君，再為先烈公守孝一年，先后疊至四年，姬移居別宮，無半分越矩，為卿大夫們所稱頌。

萬萬沒有想到，值此時刻，卻傳出了這樣的消息。

究竟何方人，竟令一向克yù敬事的年輕國君做出如此放dàng之舉，以致置傷于不顧？

無人不奇，皆私下議論。

第21章

這一夜于阿玄猶如夢魘。

庚敖突發頭疾， 茅公當時聞聲，迅速滅火后立刻屏退寺人， 命阿玄再為庚敖止痛， 隨后等他漸漸昏睡， 阿玄已是筋疲力盡，回答了茅公詢問的關于自己容貌變化的原因， 便提出要去歇息。

看的出來，這老寺人其實并不放心讓離去，本意應該是想令繼續在旁守著庚敖，但也未qiáng留，讓先退下了。

阿玄回到起先那宮室，了個， 洗去那男人留上的氣味痕跡之后， 拖著兩條發虛的，上榻倒頭便睡了過去。

大約是太過疲乏，這一覺睡的沉沉，倒沒再做什麼噩夢。醒來睜開眼睛，只覺線刺目，了眼看向窗外，才見日上三竿， 這一覺竟睡到了近午時分。

爬坐起來， 還發著呆， 忽聽門口方向傳來腳步聲， 循聲去， 見一個走了進來，后跟了幾個捧著盥洗用的宮人。

王宮里的，也有國君寵幸的，但通常日常只負責管理奴，安排嬪妃侍寢、或在祭祀等活時協助世婦做事。

這四十多歲，雖進來就面帶微笑，但看起來似乎地位不低，到了阿玄面前，自稱名梁，茅公派來服侍。

阿玄到有點不及防備，但也沒說什麼，起要尋自己昨晚下的裳，卻找不到了。

梁笑道：“裳已被我命人拿去漿洗，可換新。”說完便有宮人捧著裳上前。

阿玄昨夜被召王宮之時，事出突然，并未攜多余，上穿的早被汗水浸，聽了便也沒說什麼，只笑了笑。

梁親手服侍穿。白繒，外絳深，纖腰一握。

宮人來為阿玄梳頭，cha一面玉蓖。梁端詳了，贊道：“玄鬢如云，容貌，妝引眾嫉。”又命人送食。

阿玄心里沒底，便問自己何時可出宮。

梁看了一眼，道：“太宦只命我服侍玄，其余并不知悉。”

先前住在傳舍里，阿玄外出雖也有人隨著，但無論如何，比王宮要來的自由。

何況昨晚發生了那樣的事，阿玄想起來就覺得渾不自在，只是心里也明白，如今以自己的份，連xing命都不能自主，何況是這的自由？既然暫時出不了王宮，也就只能暫時先住下來。

坦白說，如今心里最抵的，便是被庚敖再喚去侍寢。

好在一連數天過去，非但再沒有侍寢之召，連那人的面都未曾在面前過。

阿玄原本繃著的那弦，終于慢慢開始放松了下來。

或許，那天晚上的那件事，只是個意外而已，心想道。

……

高室，庚敖閱簡牘，漸漸全神貫注之時，寺人稟報，宰夫買前來求見。

宰夫買是穆國公族，掌朝治之法，論輩分，庚敖喚他叔父，聽他來了，便落筆，讓寺人傳他。

宰夫買，向庚敖行臣禮后，開口便問：“君夫人之事，君上可有定奪了？”

庚敖不語。

宰夫買又道：“君上若遲遲不立君夫人，則王宮無人掌婦法，社稷亦無以穩固。”

庚敖微微皺眉：“先烈公之孝，除未及滿月，叔父何必如此催促于孤？”

宰夫買道：“君上！非買一味催促，乃為我大穆社稷！君上當早立夫人，此并非買一人之愿，凡我穆國卿大夫，無人不與我同愿！”

庚敖父君一脈，只得先烈公和庚敖兩子，先烈公無留子嗣，庚敖一出孝期，宰夫買催促他立君夫人，也算不得無理取鬧。

庚敖眉微揚：“叔父所言有理。只是孤問于叔父，孤當立何為君夫人？”

宰夫買遲疑。

庚敖道：“卿大夫或主伊貫之，或主晉公。以叔父看來，孤當娶何人為妥？”

宰夫買終于道：“兩家各有利弊。若聯姻晉公，我穆國助公子頤固位，日后可得一盟鄰，共懾楚人。若立伊貫之為君夫人，則有助我穆國安定，君上也如虎添翼。”

庚敖微微一笑：“叔父所言極是，故孤權衡不定，遲遲未做決定。”

宰夫買急道：“買聽聞，君上數日前曾去牛耳山探叔祖，叔祖何意？”

庚敖道：“叔祖命孤自行定奪。”

宰夫買一愣：“這……”

娶哪個人當夫人，于庚敖而言，并非他個人之事，宰夫買急，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手指于案面下意識地輕叩了數下，沉片刻，展眉道：“孤邀晉公子一道秋狝，不日出行，待歸來，再做定奪，如何？”

庚敖雖年輕，但比起從前烈公，寬仁有余而魄力不足，從深心來說，宰夫買對公子敖更是敬服。見他答應游獵歸來便定奪此事，自然不再催bī，諾聲退下。

宰夫買離去后，茅公，向他稟告秋狝的預備之事。

庚敖一邊聽，一邊繼續閱著案上簡牘。

茅公稟完，又道：“秭玄，老奴已派人去往秭地探查，如今如何安置，老奴定奪不下，來問君上之意。”

庚敖握筆的手微微一頓，驅散腦海里驟然浮現出的那夜的種種，淡淡地道：“你看著辦便是了。”

茅公道：“如此老奴便直言了。那晚后，無人不知君上幸了秭。秭既君上之人，于從前便不同了，老奴以為，也當知王宮禮儀，故這幾日遣了梁到那里詳加教導。以老奴之見，若秭地消息回來確信，則往后不必再送出宮了，就留在君上邊，長久侍奉為宜。此次田獵，來去至大半個月，老奴先安排同行，君上以為如何？”

庚敖未應聲，繼續走筆。老寺人在旁靜候片刻，躬道：“如此老奴便去安排了。”

……

阿玄很快就知道了，那晚上的事，原來還是自己想錯了，并不只是個意外。

因為很快，就又有了后續。

梁來這里，并不僅僅只是為了服侍，而且，似乎還肩負了教導王宮規范的職責。

向阿玄解說王宮之婦應當備的德行、言辭和儀態。大到祭祀之禮，小到如何協助日后的君夫人進獻盛有黍稷的玉敦這類細節，當然更多的，還是教導應當如何侍奉庚敖——這座王宮里的所有人的唯一男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