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君》第3頁

“舅父,我確實是要立刻去京城一趟的。但不是去找他們。”

盧嵩一怔,看著雙魚,“不去投親,你京要做什麼?”

雙魚低頭從懷里取出一個布包,解開,將里面的東西攤在了手上,遞到盧嵩的面前。

這是一塊從角上割下來的布料。

和一般料不同的是,這是一塊有著龍袍相同的赤huáng布,邊角帶了一小截龍爪圖紋的金刺繡。

布料上還染了跡,因為年久日深,跡已經變了黑

“舅父,你能認出這是什麼嗎?”

“這是……從龍袍上割下來?”

盧嵩拿過那片角,在手里端詳了片刻后,遲疑地說了一句,隨即抬眼看向雙魚。

“是的。這是二十五年前,當今的皇帝從自己穿的戰袍上用刀割下來的一塊袍角。”

盧嵩驚詫萬分。

“你怎會有這樣的件?”

“這是我母親臨終前給我的,說以后可能有用,教我好好保管。”雙魚道。

……

固業八年對北鞨粟末部的征伐,是今上,也是大興第二個皇帝最后一次親征的戰事。在一場惡戰中,當時還是羽林郎將的沈弼以替皇帝擋了原本致命的一箭。戰事結束,皇帝去探視沈弼時,用刀割下自己還沒來得及的染戰袍一角賜給他,應允往后無論沈家犯下什麼罪,他都能赦免一次。這染龍袍一角就是信

沈弼娶了雙魚的母親盧氏后,將來自皇帝的信轉妻子保管。十年之前,在丈夫陣亡于朔州后不久就抑郁病死的盧氏于臨終前,把這東西轉jiāo了雙魚。

“……舅父,我母親臨終前讓我好好保管這東西,說這是來自皇帝的允諾。你出事后,我就不止一次地想到了它。原本我打算去求了那位高大人后,倘若他也不愿幫忙,我就告訴表哥這件事,我和他一起京。沒想到還沒來得及說,表哥就出事了。見了你這一面,我就去京城……”

“小魚!不要去!把這東西燒了吧,往后別想這些了!”

盧嵩放下了那片角,打斷了的話。

“為什麼?”

“二十幾年前的舊事了,陛下恐怕早就已經忘記了這事。”

“但這是他許的諾言。”雙魚緩緩道,語氣平靜。

盧嵩苦笑,搖了搖頭。

“小魚,舅父自朝為,為今上驅策二十余年,深知他的xingqíng。陛下宏博而英明,卻也猜沉而刻薄。此一時彼一時。二十五年過去了。你若拿著他當年不過一時興起而割下的一塊角找過去要他承兌諾言,只怕他會認定你是在脅迫。非但無用,而且怕會給你招來禍患。我絕不容許你去!”

“舅父,我來告訴你這件事,并不是要你的許可。”雙魚收起龍袍角,漆黑雙眸里目無波,聲音也依舊那麼輕,但語氣里卻帶著堅定。

“我已經決定了,明天就。”

“小魚!”

盧嵩喝了一聲。見外甥依然不,無奈,緩下語氣又說道:“小魚,倘若換別的求,陛下說不定也就會應了。只是,你要拿這龍袍角要他赦了我的罪,這無異是在逆鱗。舅父不能為了自己而將你置于險境啊!好孩子,你聽舅父的,去找你的伯父,認祖歸宗,往后找戶好人家嫁了,這才是正道啊!”

“舅父,我知道你為什麼一定要阻攔我。不就是怕我被牽扯進十年前的那場朔州戰變嗎?”的聲音終于微微提高了些,邊現了一抹淡淡冷笑,“皇帝想保他要保的人,所以明知道容老將軍、我父親,還有為他們鳴不平的你都是清白的qíng況下還是犧牲了你們。現在我并不是想讓他承認自己的錯,我也沒這個能力。我只希他能兌現諾言,僅此而已!”

盧嵩一怔,“那些……是誰告訴你的?”

雙魚微微一笑,著盧嵩。

“沒人告訴我這些。是這些年,我自己慢慢想清楚的。榮老將軍一生常勝,我父親忠肝義膽,這樣的兩個人,怎麼可能置十萬將士的xing命于不顧,貪功冒進?他們只是為犯了錯的那個人擔下了罪名而已。舅父您也一樣,朝廷那麼大,大家都聰明地裝糊涂,您非要撕下皇帝用來遮丑的那塊布,他自然要懲罰您了。”

盧嵩呆住了。

這十年時間里,他從沒在外甥面前提起過當年的這段舊事,唯恐會傷心。而也從沒問及此半句。

他沒有想到的是,到了現在,這樁曾改變了許多人命運的朝堂舊事竟會被用這樣云淡風輕般的口吻重新給道了出來。

……

固業二十三年,突厥契苾部鐵騎突襲州得手,繼續南下襲擾。大興遣十萬大軍迎敵抗擊。

這支軍隊的統帥是隨先帝開國而封八大柱國之首的榮孝誠榮老將軍。正當壯年的雙魚父親沈弼為主將之一。除此之外,這支軍隊還加了兩個特殊份的人。一個是太子,另一個是當時不過十四歲的七皇子信陵王。

大興以戎馬立國,不但滅諸國,統一了分治百年的中原,而且將版圖擴展到了guī茲所在的隴右,更制住了在北方禍患了幾百年的突厥鐵騎,所以舉國崇尚軍功。不僅皇帝和大小武,連尚書仆she、中書令這種閣要員,除部分人如盧嵩之外,其余大多也多有過領兵出征的經歷。

十四歲的信陵王是榮老將軍的外孫,自小資質出眾,十二歲隨皇帝狩獵時,因一箭she落雙雕,因而得了“信陵落雕王”之稱,在眾皇子中深得皇帝寵。這次隨軍,他不過是為增加歷練。而正當壯年的太子則不然。皇帝委以他監軍重任。

對于皇帝的這種任命,包括榮老將軍和沈弼等一gān人心里都清楚,皇帝這是借他們的勢,給毫無軍功的太子增加服眾的砝碼,所以自然盡心盡力,不敢掉以半點輕心。

戰事一開始進展順利。幾場戰事后,契苾鐵騎連吃敗仗,被迫北退。大興軍隊追擊到朔州一帶時,富于作戰經驗的榮老將軍下令暫時停止追擊。太子此時卻極力反對,認為應當趁敵人息未定時乘勝追擊進行致命打擊,雙方意見相左,相持不下之時,太子竟以自己監軍份奪了將印,親自領大軍出擊,隨后陷契苾所設陷阱,遭前后夾擊。

是役,大興慘敗,折將士共計數萬人,太子遭圍險些被俘時,沈弼于軍中拼死殺重圍救出太子,隨后自己突圍,卻不幸刀而死,據說突厥人砍下他的腦袋,用馬匹拖著他的尸曳了數百里,榮孝誠以戰俘換他尸,得到的只是一堆殘碎的肢骸,慘烈之qíng,令當時軍中無人不潸然。

這是大興開國以來遭遇的最大一次慘敗。消息傳至神京,滿朝震驚,但過程卻變了個樣:大將軍沈弼貪功,唆使太子冒進;榮老將軍未盡統帥之職,下大理寺待罪。

兩個月后,在大理寺牢獄中一直緘口不言的榮老將軍因舊傷復發,病死于獄中。深為外祖及沈弼鳴不平的信陵王年氣盛,不顧自己傷勢未愈,憤而闖朝會,當著眾多大臣的面指責皇帝不辨是非。皇帝雷霆大怒,當著百面杖責信陵王令他認錯,信陵王拒不認,皇帝又奪其王爵,命遣送他到玉門關外,永世不得回朝。信陵王領責后的當夜便帶著滿杖傷一刻沒停留地離京北上。

據城門校尉之言,出城之時,他連頭都沒回一下。

第3章

盧嵩從往事里回過神。

“既然你都知道這些,那就更應該明白舅父。孫家和太子府有瓜葛。告孫家,就是太子。這些年舅父逐漸也想明白了,陛下當年既然苦心維護太子,自然有他的道理。太子則國。就連信陵王,現在也還在關外苦寒之地守境,不得回朝,小魚,你又拿什麼去忌?舅父寧可死,也不愿你去冒險!”

他極力勸阻時,牢門外傳來一聲輕咳。

牢頭在催促了。

雙魚平靜地道:“我不懂什麼國,圣人想維護誰也是他自己的事。但是現在,連荔縣里的三歲小兒都知道舅父您是無罪的,您是被孫家給陷害了的。您又時常說圣人是明主。既然這樣,想必他不會連三歲小孩也不如。何況,我也無意和太子過不去。我只是請求皇帝履行他當年對我父親許下的那個諾言而已。”

“小魚!”

“舅舅,我決定了的事不會改變。我來見你,其實是想你給我指條路。京中還有什麼人有可能幫我想個法子見到皇帝?如果沒有人指引,我怕我很難有機會能順利面圣。”

“沒有這樣的人!你想這些也不過是空費心思!小魚,聽話,去找你伯父……”

“如果您不說,那麼我就只能自己去闖了,生死福禍,聽天由命。”

“小魚!你為什麼這麼倔?”盧嵩生氣地提高了音量。

外面咳嗽聲忽地又響了起來。

“我必須要離開了。您不說就算了,我自己想辦法吧。舅父,您自己多加保重,小魚走了。”

雙魚朝盧嵩下跪,磕了個頭,站起來要走。

“等一下!”

毫無猶豫地出了牢門,盧嵩急忙住了,無奈道:“當年舅父在朝中有一好友尚書中司侍郎劉伯玉,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如今他已做到侍中。當年朔州事后,他原本是要與我一道聯名上書為榮老將軍和你父親正名的,后又退了。舅父被貶謫出京之日,百無一人相送。唯獨他送舅父于十里亭外,言談中頗多慚……”

“我明白了。我會試著去找這位劉大人求他引路的。”

“小魚,你為什麼不聽舅父話,一定要以犯險?”

盧嵩從稻糙堆里起追至牢門前,雙手抓住隔絕了自己和外甥的那扇牢門,嘶聲地道。

“有些事不去做,就永遠不知道能不能辦的到。舅父,我也知道天威難測,但您和表哥是我在這世上的唯一家人了,既然有機會,我就必須要去試一試。”

雙魚腳步停頓了一下,最后回過頭,慢慢地說道。

……

固業三十三年十一月的中旬,京城下起一場紛紛揚揚的瑞雪。

雙魚走出自己落腳的小客棧,冒著風雪,像昨天一樣,朝住在城北的劉伯玉宅邸走去。

是在十天前抵達京城的。一路的顛仆和流離本不算什麼。打聽到侍中劉伯玉的宅邸所在后,當時就找了過來。但像劉伯玉這樣的朝廷三品大員,本不是想見就能見得到的人。一開始,以表兄盧歸璞的份遞上拜帖,請求門房代為傳遞。但拜帖或許本就沒有被傳進去,三四天過去了,始終杳無音訊,于是從昨天開始,改而自己來到劉家大門附近守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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