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鶴長了滿臉的大胡子，雙魚也看不出他實際年齡，估三十到四十歲中間，是個豪漢子，知道雙魚是沈弼之，對態度十分恭敬，路上也很照顧。

大半個月前，從涼州開始，路上所見景象就日益荒涼，等出了玉門關外，除了聚居人口集鎮或小城的綠洲地帶，剩余路途幾乎滿目huáng沙。極目遠眺，就連天際盡頭也是金huáng一片。風chuī過來，裹挾著無數沙粒，倘若不蒙頭巾，啪啪地打臉打的生疼，稍不留神，眼睛就會被迷。

起頭一兩天新鮮過去后，不止六福，便是雙魚也覺疲倦困頓無比。每天行于道上，心里唯一所想，便是早日抵達庭州。

這日正午途經一個小綠洲，王大鶴讓一行十幾人停下歇個腳。

雙魚已經疲乏至極。不止頭發，上，便是里，仿佛也進了沙粒。

六福這兩天有點虛，停下來就倒在一棵刺槐下一不。

雙魚到綠洲畔的水源邊摘下頭巾，抖去頭巾和外上的沙粒，又蹲下去，以手鞠水漱口完畢后，飲了幾口清潔的水，這才覺得舒適了些。取水壺灌滿水，回到六福邊上，把水壺遞給他。

六福渾虛ròu，這兩個多月下來，至掉了十斤ròu。此刻見雙魚竟給自己打水，慌忙跳了起來，面惶恐。

“怎麼能讓你伺候我！”

“沒關系。”雙魚道，“我看你累的不行了。你就歇著吧。”說著將水壺塞到了六福手上。

六福激地看了雙魚一眼，接過水壺，仰脖咕咚咕咚喝水。

“沈姑娘，你一個滴滴小姑娘到這種地方來，簡直就是罪啊！還堅持的住嗎？不行的話，我們先到附近伊州休整一天再上路。”

王大鶴這時走了過來，給雙魚遞了些gān糧。

雙魚起接過，道謝后笑道：“我沒事。從前不知，到了這里才明白，王將軍你們常年駐守這里的人，才是真正的不容易。雙魚十分敬佩。”

王大鶴笑道：“有什麼可敬佩的！要是能走誰不想走！只不過肩負朝廷職責，走不，也就只能安下心了！食君祿忠君事罷了！”

“王將軍自謙了。這里到庭州還有多遠？”雙魚最關心的，就是這個。

“還有七八天吧。”王大鶴道。

王大鶴對雙魚恭恭敬敬，對宮里出來的這個小太監，可就不怎麼客氣了。聽到還有七八天，邊上的六福面土，怕被王大鶴說，忍著不敢有所表。

一行人吃了gān糧，再歇片刻，正準備繼續上路時，數百米外的沙丘堆之后，突然冒出來幾十匹人馬朝著這邊而來。有漢人打扮的，也有頭結發辮、裳左衽的突厥人。一個個面容骯臟丑陋無比，手上執了刀弓，呼喝著迅速撲了過來。

王大鶴一驚，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見對方人數遠遠超過自己這邊，立刻做了決斷，讓幾個隨行護著雙魚上馬迅速往駐兵的伊州方向去，自己帶著剩下的人攔截斷后。

這群人兇悍異常，但王大鶴經百戰，知道邊境雖有軍鎮駐扎，但因為地域廣闊荒涼，難免會有意外，所以帶出來的人也都勇猛無比，以一當二，竟也將這群人困在原地不得追擊。只是他這邊人數畢竟于對方，漸漸有些吃力之時，忽然遠地平線上起了一團huáng沙云霧，云霧里，很快疾馳而來一行數十人，正午烈日反she出甲頭盔的反，看起來像是一隊士兵。

這隊人馬很快到了近前，王大鶴認了出來，領頭的那個年輕小將，就是庭州都護府都護榮恩的兒子榮平，大喜，立刻高聲呼。

榮平帶了士兵很快到了近前，一陣砍殺，那幾十個人悉數倒地亡，最后奪了匹馬轉逃走，被榮平一箭she中，慘一聲墜下馬，一個士兵隨后趕上去，揮刀便砍下了腦袋，噴出的迅速被地上huáng沙滲走，只留一片暗紅印漬。

因為王大鶴是上鎮將，曾去過庭州，所以容平認得他。

“王將軍，你怎會在這里？”

士兵置尸時，榮平便下馬和王大鶴打招呼。

王大鶴向榮平表過謝后，把自己從玉門關上路，護送沈弼之去往庭州的事說了一遍。

“當年那個沈弼神沈將軍的兒？”榮平十分驚訝，“來庭州gān什麼？”

“這個末將不清楚。末將只收到上命，要末將護送到庭州。”

榮平沉了下。

“正好，七殿下就在前頭不遠。數月前咱們不是和突厥人gān了一架嗎，追過去搗毀了他們一個老巢，有人逃走，有些就潛過來，專門埋伏在這種綠洲附近從事劫掠，里頭也有漢人流民混夾進去，禍害不小。我隨七殿下出來就是為了掃dàng這些人。正巧遇上了。既然這樣，帶這個沈小姐去見七殿下就是了。”

“如此甚好！”王大鶴立刻贊同，“方才我的人護著去往伊州方向了，我們這就追上去。”

第13章

雙魚被隨從護著一口氣奔出去了幾十里，見后頭沒人追上來，這才緩了下來。

六福臉發白，停下來后，不住著氣，口中道：“怎麼辦？怎麼辦？那些人那麼多，王將軍他們敵得住嗎？會不會出事？”

和雙魚同行的幾個王大鶴的人也面擔憂之，只是有命在，后頭qíng況如何不知曉，也不敢在這里停留太久，歇了片刻，就催雙魚繼續。

雙魚無奈，只得繼續上路，一路不住回頭張，心里盼著王大鶴他們逢兇化吉。又走了十來里路，后頭遠的地平線上出現了幾個小點，仿佛有人追了上來，隨從急忙帶著雙魚和六福躲在了沙丘后。等對方靠得稍近些，認出正是王大鶴等人，大喜。

王大鶴和雙魚匯合，見安然無恙，這才松了口氣，指著同行的榮平笑道：“沈姑娘，這位容小將軍，便是都護大人府上的公子。方才幸而榮小將軍及時趕到。”

雙魚看向王大鶴后的那位與表兄盧歸璞年紀相仿的年，見他皮微黑，劍眉鼻，一種年英雄的氣度撲面而來。這會兒坐在馬上，視線正落在自己臉上。

一路過來，也早聽六福提及，說榮恩將軍有個兒子名榮平，現在也跟隨他一道在庭州。知道這位便是容家公子，不敢怠慢，朝他見禮并致謝。

十年前榮孝誠老將軍病卒大理寺監牢中后，榮恩依然在庭州任職駐守。幾年后，十五歲的榮平也跟隨父親到了庭州。

這里是關外，因著氣候地理的緣故，子大多高健，且皮難免糙些，有像雙魚這樣的子，何況還如此驚人的貌，榮平一眼看到，便有些定住了，一時挪不開眼。連雙魚向他施禮也忘了回。

邊上王大鶴見狀，忍住心暗笑，扯了扯榮平角道：“榮小將軍，沈姑娘向你道謝呢！”

榮平這才回過神，有點窘，連黑臉膛也能看出泛了點紅暈，忙忙地翻下馬擺手道：“沒關系！原本便是我的職責！我此番隨我表兄出來就是為了清剿這些流盜！沈弼將軍我也知道。原來你就是沈將軍的兒啊！你怎麼會突然來了這里？”

雙魚聽他提及“表兄”，知道應就是七皇子段元琛，只不過段元琛在庭州多年，想必兩人關系親近，所以他便直接以“表兄”代替七殿下的稱呼。便含笑道：“實不相瞞，我此番來庭州，原本就想找七殿下，有件事須得七殿下幫忙。”

榮平早看見了和雙魚一道的六福，認出他是太監，心里便猜到此行應與宮中有關，笑逐開：“這容易呀，不用到庭州，晚上你就能見到他了！走吧，我給你帶路！”

雙魚歡喜，心里又有點惴惴。面上卻沒表，只含笑再次向榮平道謝。當下一行人掉頭折回去，路過方才打斗之地，帶上了傷之人，一道隨榮平往西北方向而去。約莫走了百里的路，將近天黑時分，終于抵達了一個名長風的小軍鎮。

段元琛前兩日過來的，暫時就駐這里。

榮平帶著雙魚往鎮里去，吸引了無數目跟隨。

長風鎮是個下鎮，因為地方小，其實就相當于一個常駐的兵營，鎮子中間就只修了一條長約幾百米、能并排行走七八匹馬的石板道。

雙魚隨榮平很快便到了一座相較于兩旁房屋要大些的營房前，停了下來。

榮平帶雙魚進去，卻發現段元琛不在。只得又出來，問一個士兵。士兵說午后七殿下便和鎮將一道離鎮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

方才跟隨榮平進營房，雙魚心qíng既張又激，沒想到撲了個空，出來聽這士兵這麼說，心里難免略微失。

“我給你安排個住吧。你且落腳下來，等我表兄回來就行。”榮平陪著出來出來時，熱心地道。

“多謝榮小將軍了。”此刻也只能這樣了。

“沒事兒！你別和我這麼客氣。”榮平樂呵呵地道。

……

雙魚隨榮平離開營房找人安排今晚住的地方，與六福等在路邊，聽著榮平和那人說話時，遠鎮子的盡頭，一片紅如同烈火的西下夕里，忽然出現了一隊人馬的影。

已經多日沒有下雨，天gān燥無比，即便是夕余暉，正對著眼睛的話，也依然有些不適。

雙魚扭頭，微微瞇著眼，看著那一行人馬踏著石板路疾馳而來，很快停在方才出來的那座營房前，當先有個男人翻從馬上下來，后的人也跟著紛紛下馬。下來后，這男人并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停在了那里，和跑過來的一個士兵說著什麼。

因為中間隔了將近數十丈的距離，加上夕晃眼，雙魚也沒看清那男人的臉，依稀見到個側影，只覺他量頎長，背影拔。說完了話，那男人把手中馬鞭遞給隨叢，與邊上一個同行的看起來像是鎮將的戎漢子一邊說話，一邊轉往營房里去。

“殿下回了！”

邊上有士兵忽然喊道。

雙魚心一跳，呼吸也突然隨之停滯了下。

榮平扭頭看了一眼，臉上立刻出笑容。

“沈小姐，你稍等，我這就去告訴我表兄！”說完朝前快步奔去。

雙魚qíng不自地慢慢跟了過去。

……

榮平口中大聲喊著，正要往營房里去的段元琛聽到他聲音，停下腳步，轉過頭來。

雙魚看著榮平開始指手畫腳地說話，又掉頭朝自己的方向指了一下，心qíng更是張，停下腳步。

段元琛仿佛看了自己一眼，跟榮平不知道說了什麼，說完就掉頭往里去，影消失在了營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