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說完，疲倦地揮了揮手，轉過，再次閉上了眼睛。

段元琛默立片刻，轉緩緩地走了出去。

徐令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忙命六福領段元琛去安置，輕聲道：“殿下，榮妃娘娘從前的地方一直空著。殿下可過去暫時歇息。”

……

段元琛往生母榮妃生前住的明藻宮去。隨行的六福告訴他，雙魚這些時日都被皇帝留在宮中，就住秀安宮里。

段元琛微微停了停腳步，扭臉看向秀安宮的方向。

月華如水而下，遠的那片琉璃瓦背泛出淋淋的一層糖霜白。

……

十年前因為忤逆了皇帝而被驅逐出京的那位七皇子于昨夜回了京城！

第二天，這個消息不脛而走。

早朝的時候，皇帝的jīng神顯得格外的好，大臣和列位的太子以及皇子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龍椅上的天子發出過如此有中氣的聲音了。

文武百其實無心早朝，每個人都仔細觀察著皇帝的神，想從他的口里聽到些什麼。

但皇帝沒提半句關于七皇子的話。下朝后便撇下眾人走了。

楊紋和高德東先離開的，繼而是皇子們，太子第一個走。

等他們都走了，剩下的大臣們還不肯離開，紛紛三五一堆地湊在一起，低聲議論今早剛剛得知的這個猶如一聲驚雷般的消息。

太子的臉，看著不大好啊，禮部的一個員湊到劉伯玉的耳畔，低低地咬了一句耳朵。

……

段元琛忽然就這樣回到了京城，毫無征兆。

已經過去好幾天了。雙魚還是有些難以相信。心里又難免猜測起來，他怎麼突然就回來了？

皇帝這幾天心qíng很是不錯。每天下朝后，徐令都會將過去陪駕。

這天也是如此。

午后的明秋從窗里灑了進來，投下幾道尾森森的影子。

皇帝午后睡醒，漱口凈面后坐了下去，雙魚站在側旁，捉住一邊袖，細細地磨著一方龍尾歙硯，看著硯臺里的墨隨著自己的作慢慢地變幻出宛若朝氣云霞的暈紋。

書房里靜悄悄的，偶爾只聞皇帝疊合折子時發出的輕微的“啪”的一聲。

“皇上，七殿下來了。”

一個小太監忽然躬進來，輕聲說道。

讓他進來，皇帝說道，沒有停下手里的筆。

雙魚心跳忽然微微有點加快。聽到走廊上傳來一陣似曾相識的腳步聲，慢慢地抬起眼睛。

門旁那扇風的雕龍髹金屏風后，一個青的人影微微晃了晃，接著，段元琛就轉過屏風，出現在了的面前。

第26章

兩人四目相對。

仿佛沒有想到突然會在這里見到，段元琛視線在臉上停留了片刻。

雙魚輕輕垂下眼眸，朝他行了個禮，便自地退出了書房。

這是一向的規矩。每次有大臣或者皇子被召至這里，除了徐令或可留外，雙魚與其余宮人會避退。

從他側旁走過。

“回來了？”皇帝問了聲。

“是。”段元琛轉向皇帝，叩道。

他前幾日去了筑于皇城百里外的皇陵。

“臣……”

皇帝將筆擱在了架上，擺了擺手，立刻打斷了他。

“朕知道你想回庭州。朕前兩天剛收到你舅父的信報，那邊現在很太平，你回去了也無用場。等哪天突厥人不老實了，你想回，朕不會攔你。現下你既然回來了，安心再留些時日……”

皇帝沉了下。

“你雖未婚，但已年，但若嫌住宮中多有不便，朕賜你宅第，你可自行立府出去。你和諸多皇兄弟們十年沒見，兄弟qíng分難免生疏了，趁著這機會，也該敘敘兄弟之qíng了。還有諸位皇叔那里，也要走走。”

“皇上……”

“就這樣吧。”

皇帝面帶微笑地看著他，目慈和。

……

這晚皇帝有事，未打發人雙魚過去，秀安宮里時來了兩個東宮的宮人。

“沈姑娘，太子妃有請。”宮人通傳道。

雙魚微一躊躇，借口更房，跟了自己進來的素梅去通知六福。隨后才出了門，跟隨宮人往東宮方向去。

路上走的很慢，兩個宮人不斷催促。最后終于到了東宮，宮人帶雙魚了一間偏殿，讓等在這里，便退了下去。

雙魚站在殿中，等了片刻，一陣腳步聲近，抬眼著，低垂帳幔被掀開，一道明huáng的影出現在了那里。

太子年近四旬。據說相貌更似沒了的皇后，帶了秀士風范。他的面浮白，兩顴泛紅，加上顯眼的眼袋，令他看起來蒼老無神了不。

他站在帳幔近旁，兩道目落在雙魚的上。

雙魚遲疑了下，終于還是朝他跪了下去，行叩禮。

“你就是沈弼的兒？”

太子慢慢地走到雙魚面前，開口道。

“是。”雙魚盯著停在自己面前的huáng袍一角。

“起來吧。”太子道。拍了下手掌，就有宮魚貫依次走了出來，手里各捧著件，有金、珠寶，，布匹，燭火映照之下，閃閃令人眼花繚。

宮放下東西后，便退了出去。

太子著雙魚，臉上出一和氣的淡淡笑容，道：“你進宮有些時候了，本宮忙于事務，一直沒有召見。這些都是賞你的，你瞧瞧，喜不喜歡？”說著拿了一個通翠綠的玉鐲，竟然捉住雙魚的一只手，冰涼指尖過手背，將玉鐲往腕上套。

雙魚猛地回手。

“我不過一罪臣之，當不起太子如此重賞。方才我聽東宮宮人說，太子妃要見我。太子妃若是無暇面，臣先行告退。”

雙魚后退了兩步，隨即轉離開。

“站住——”

太子的聲音拖長，踱到了雙魚的面前，神開始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沈雙魚，你的眼里，可還有我這個太子？”

雙魚抬起眼：“臣不明太子所指。”

太子盯著，微微瞇了瞇眼，片刻后，臉漸漸又變的和緩了起來，點了點頭，道：“果然是沈弼的兒，頗有乃父風范。當年你父親雖因一時貪功使的朝廷十萬大軍覆沒，但也非故意為之，qíng有可原。況且對本宮，也是有相救之恩的。這些年，本宮時常記起往事。每每想到，便不勝唏噓。這些賞是你應得的。你謝賞便是了。”

雙魚袖下的雙手了拳，指甲深深掐掌心，卻毫不覺得疼。慢慢地抬起眼睛，直視著太子雙目，邊出一冷笑。

“臣先要謝過太子殿下的寬宏，竟還記得我父親當年曾救過殿下。這種小事，原本也無需掛齒的，更何至于厚無恥到敢去領太子殿下的賞。有您這樣的一句話，我父親在天之靈有知，想必也會深欣。死生定局，流云霧散，如此便夠了。殿下無別事，臣先告退。”

雙魚也不跪拜，幾乎是咬著牙說完，轉便往外去。

“沈雙魚！”

太子在后然大怒。

長久抑在他心底已經團了墳堆般的所有恐懼和不滿此刻仿佛被什麼給拉開了一個dòng，朝天袒出了dòng口下已經霉爛生蛆的一塊腐ròu。

連一個子，竟然也敢這樣輕視于他的威嚴！

太子全繃，雙目yīn沉。

“今日沒有本宮許可，你以為你能走出這個東宮？”

他的角帶著獰笑，森然道。

“多年不見，太子威風依舊不減當年，愚弟很是心折啊！”

閉的殿門之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接著咣當一聲，門被人從外一把推開。

段元琛站在殿門之外，了進來，徑直到邊，停下，目掃了渾上下一眼，隨即看向太子，角微微了，神qíng似笑非笑。

幾個東宮宮人面帶惶，匆匆跟了進來，跪在地上叩頭乞罪：太子殿下恕罪！奴婢們攔不住七殿下。

太子一怔，神慢慢轉緩，揮手讓宮人退下，走了過來，臉上勉qiáng出一笑容，gān著聲道：“原來是七弟來了。知道七弟回京，前兩天本宮派人請七弟過來敘舊，不想七弟不在。此刻既來了，便留下，我們兄弟敘敘舊。這個沈弼的兒……”

他看向雙魚。

“本宮傳來，不過想賞賜于。卻口出惡言rǔ本宮，膽大包天！”

段元琛笑了笑：“太子殿下當知道，我本也是個心狠手辣之人。上流著父皇的，誰會沒有點氣xing？沈弼兒不識好歹，怨不得太子殿下發怒。只是從前與我算是有段故jiāo，愚弟見不得委屈。太子殿下若執意要懲治，由愚弟代便是。”

太子眼角ròu了一下，盯了段元琛片刻，忽然哈哈笑了起來，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方才不過玩笑而已！本宮怎會對施加什麼懲治？”

段元琛朝太子微微躬，轉道：“走罷！”的卻是雙魚，說完便朝外而去。

雙魚隨他出了東宮。素梅和六福就在外等著，神有些焦急。見出來，兩人松了口氣。

段元琛一路在前，默默無話，步伐有些大。雙魚須得邁開大步才能勉力跟上。

段元琛將一直送到秀安宮外，方停下了腳步。

雙魚息略急，呼吸了幾口氣，等平了些，到他面前低聲道謝。

段元琛著，皺了皺眉：“皇帝若執意留你在宮里，往后除了上書房，其余各宮無論是誰來傳，你大可不必奉召。我料皇帝絕不會怪罪于你。”

雙魚低下頭去，應了聲是。

段元琛看一眼。

秀安宮門前的燈籠投了下來，低眉斂目，只一段額頭，潔而溫。

“早些進去安歇了吧。”

段元琛的聲音不自覺地溫了下來，點了點頭，轉離去。

第27章

太子當晚據說害了熱病，次日未列早朝，但退朝后，卻在太傅楊紋的陪伴下到昭德殿求覲。

當時雙魚正隨徐令在書房伺候著。

皇帝應該已經知道了昨晚被太子召去東宮的事。方才過來時，徐令說，皇上說了，往后別宮傳召，沈姑娘一概不奉。但皇帝本人對此卻未置一詞，就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只是神有些yīn沉。

太監躬進來通傳，皇帝眼皮都沒抬一下，說了聲“讓他們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