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魚知自己該退了，朝投來目的徐令微微點頭，出了書房。出來時，遇到了正在等著的太子。他站之太傅楊紋邊上，面皮青白，眼皮微微浮腫，仿佛魂不守舍在想什麼，視線忽然撞到里面出來的雙魚，眼角了一下，隨即面無表qíng地移開了目。

楊紋目不斜視，聽到皇帝傳話出來便帶著太子往里去，下拜后皇帝命起，楊紋起，而太子不起。

皇帝道：“這是做什麼？”

太子叩頭道：“父皇，兒臣是來請罪的。”

皇帝淡淡道：“你又何罪之有？”

“沈弼之宮后，兒臣憶及當年沈弼曾救兒臣于軍之中，一直想賞賜于。昨夜便召至東宮……兒臣有違父皇平日苦心教誨啊——”

皇帝沉著臉，沒有作聲。

“……沈弼之來后，”太子繼續道，“兒臣便賞一早預備好的賜。兒臣是出于念其父相救之心，不想不。不便罷，兒臣也不會如何，不想還口出不敬，兒臣當時恰好飲過一些酒，一時酒意上來，與在言語上起了些爭執。兒臣只是圖了一時口舌之快，怎會對真的有所不利？不想七弟闖了進來要帶走沈弼之。兒臣當時隨七弟離了東宮。他二人走后，兒臣酒也醒了，越想越是后悔……”

太子復用力叩頭，叩的砰砰有聲，再次抬起來時，額頭一塊青紅印記。

“蒼天可鑒，兒臣召，原本只是出于善意。只怪兒臣昨夜飲酒，襟亦不夠大量，這才有了昨晚不快。父皇！兒臣雖不孝，德行亦微，只對父皇教誨向來銘記于心，不敢有片刻相忘。昨夜兒臣酒醒之后，后悔萬分，唯恐父皇誤會。誤會了兒臣倒沒什麼，兒臣不想父皇因為兒臣氣壞了子，這才斗膽過來向父皇請罪，誠惶誠恐，跪求父皇降罪！”

皇帝著太子，目銳利。太子低頭，不敢相對。

一旁楊紋也道：“皇上，太子所言，字字出于一片肺腑！懇請皇上勿信一面之辭！”

皇帝終于開口了，冷冷道：“誰的一面之辭？太傅，你的言下，倒是誰在朕面前進過一面之辭？”

楊紋一怔，忙巍巍地跪了下去：“老臣一時口誤。老臣并無別的所指。請皇上恕罪！”

皇帝哼了聲：“朕有數了。退下去吧。”

楊紋道：“皇上，老臣另有一事相求。”

皇帝道：“講。”

“沈弼當年雖犯冒進之罪，但應是無心之過。沈家忠良，本是開國柱國。朔州一戰之前，沈弼也為朝廷立過汗馬功勞，頗有軍威，太子陷于險境之時，又有力救之功。如今十年已經過去，是以老臣斗膽想向陛下進一言，何不擢沈弼之為太子側妃？如此，一是全了沈弼當年力救太子之心，二來，也可彰顯朝廷寬宏，免得寒了人心。”

立于側的徐令吃了一驚，迅速抬眼向皇帝。見他盯著楊紋，表qíng古怪，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指著楊紋道：“好個免得寒了人心！想的果然比朕要周到！太傅，你且告訴朕，這是太傅你的所見，還是太子所想？”

楊紋恭敬地道：“老臣所想，當也是太子所愿。”

“好，好——”

皇帝點頭，忽然猛地用力拍了下桌案，擱在桌角的一摞折子便嘩啦啦地塌了下來，落到地上。皇帝臉已經轉為鐵青，怒叱道：“原來這就是你們打的如意算盤！好一個老臣所想，當也是太子所愿！楊紋，你就這樣當的太子太傅？”

楊紋一驚，沒料到皇帝反應竟如此之大，慌忙下跪：“老臣該死！老臣有負皇上所托！方才所言，不過是老臣自己所想，與太子無關。皇上要責，責老臣便是。”

皇帝從龍椅上起，在書房里踱步片刻，qíng緒仿佛終于慢慢克制了回去，冷冷道：“你們下去吧！”

楊紋不住叩頭攬罪。皇帝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

太子這趟回去后，倒是真的病了。據太醫說，是郁結于肝，心火兩旺所致。所以半個月后，皇帝移駕鹿苑避暑，聽到徐令這麼回報，淡淡道了一句：那就讓太子留下，好生養病吧！

皇帝已經好些年沒移駕鹿苑了。今年來了興致，最興的當屬那些可以同去的太監宮，即便被留下的，皇帝不在，當差也可比平日要松懈些，所以人人臉上都帶了笑。

雙魚已經從六福那里得知了楊紋和太子那日覲見皇帝時發生的事。雖然皇帝表了態度，但心里依舊極不舒服，仿佛吞吃了一只蒼蠅般的惡心。

在宮中已經有些時候了。皇帝現在待自然算是護，但自己無半點松懈。平日話不敢多說半句，路也不敢多走一步。所謂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再明白不過。加上原本就思念舅父，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更是不想再留。

況且，另外還有一層猜測。

雖然皇帝沒說，徐令那邊也不半點的口風。但這麼些時日下來，尤其自段元琛回京后，雙魚自己也懷疑，皇帝莫名把自己留在宮中，十之七八，應該和段元琛有關系。

段元琛是皇帝的兒子。就算悖逆過皇帝，皇帝照樣可以不計前嫌。

但雙魚從沒敢奢哪一天，皇帝也能想到為自己的父親洗去罪名。

每每想到這一層，心里便添一層堵。

皇帝去鹿苑，自然相隨。到了臨出發的前一天，尋了個機會對徐令道：“徐公公，我進宮也有些時候了。能侍奉皇上，原本是我榮幸。只是舅父年邁弱，邊無人照顧，我有些放心不下。斗膽想問一聲，可否容我出宮探舅父？”

徐令道：“你一片孝心，皇上知道應也嘉許。只是莫急。皇上邊難得有個像你這麼心的人，沈姑娘還是再留些時日吧。對了！”

他想了起來，又笑道，“你的表哥盧歸璞，如今已在樊戴那里歷練了。這回去鹿苑，樊戴隨駕，你表哥應也同去。到了那邊，我找個機會，幫你在在皇上跟前說一聲，何妨見個面。”

皇帝雖然賜婚盧歸璞和平郡王府郡主，但要等明年郡主滿十六歲后婚，所以盧歸璞現在還在樊戴營中。

從他進京后，雙魚便一直沒機會和盧歸璞見面。聽徐令這麼說，心qíng總算振了些。

……

第二天，皇帝出行，一眾皇子及文武大臣隨行。雖然已經從簡，但隊伍浩dàng迤邐，依舊綿延數里，百姓隔著拉出的huáng帳沿路跪送。

雙魚份特殊，雖然侍奉在書房，但并不是宮。所以出發時，未與宮同坐馬車，而是被安排單獨坐了一輛。一路無話，傍晚時順利到了鹿苑，安頓了下來。

第28章

皇帝移駕鹿苑，置日常政務之余，也命諸多隨駕臣將皇子行獵。

鹿苑獵場封林了多年，如今糙木繁茂，林中飛禽走shòu也息養繁嗣多年，正適合行獵。皇帝自己雖因緣故不再上馬出獵，但每回完畢，必會興致檢看一番獵，親自行賞，也常賜下慶功酒宴。

雙魚到了這里，每日依舊只在行宮里陪駕，像這種場合，并不方便同行。這日聽六福回來說，的表哥盧歸璞竟然打下了一頭年野豬，雖然也了些皮ròu傷，但并無大礙。皇帝聽說之后，親自召見了他，贈酒封賞，很是榮耀。

雙魚聽的心驚ròu跳，更急著想見一面了。終于等到次日，徐令笑著找，說皇帝準去探盧歸璞。

雙魚大喜，拜謝徐令，在六福隨同下出了行宮往外營去。

樊戴的騎常營駐在鹿苑南的山麓附近，距離獵場不遠，與皇帝的行宮相距了數里，中間隔著湖泊，以一道貫橋相連。

盧歸璞已經知道了雙魚要來看自己的消息。

昨天狩獵他落了單，遭遇一只驚后狂奔而來的野豬，野豬頂著獠牙便朝他拱了過來，當場將他下馬匹的腹部給撕裂了，肚腸流了一地。盧歸璞無路可退，一番惡戰，最后終于殺死了野豬，但自己的也被獠牙劃出一道尺余的口子。

年野豬兇悍異常，仗著一副鋒利獠牙，連猛虎都敢攻擊。盧歸璞以一人之力殺死一頭野豬，隨駕的平郡王得知消息，很是得意，這才驚了皇帝。

盧歸璞昨日雖然流了不的，好在并未傷骨，休息了一晚上，jīng神便恢復了過來，這會兒還纏著繃帶，聽說雙魚要來，十分興，拄著拐杖在同伴扶持下到了營房口翹首等待。等了約莫兩刻鐘，看到遠行宮方向來了一輛宮車，到了近前停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太監跳下馬車，打開車門，接著，便有穿淺杏衫的貌探出了，四下張，烏發明眸，面若桃華，可不就是快一年沒見了的表妹雙魚？

盧歸璞的兩個同伴睜大眼睛，定定地著。

“小魚！”

盧歸璞興地大吼了一聲，吼聲差點把半個騎常營的人都給招過來。

雙魚循聲轉頭，臉上出驚喜笑容，見盧歸璞已經跳著一只腳便朝自己蹦了過去，怕他摔了，急忙爬下車，迎了上去。

“小魚！”

盧歸璞神qíng激無比，一把丟掉手里的拐就抓住胳膊，上看下看，臉上帶著笑，里不住道：“你還好吧小魚？我知道你在宮里，每天都擔心你，偏偏又沒法見得著。今天可算是見到你了！太好了！”

大半年不見，這個表哥的個頭好像又拔高了些，人也黑瘦了不，印象中從前臉龐上帶著的稚氣也完全不見，整個人英氣的。想到去年至今的一系列變故，心里也是一陣激，話還沒說，眼圈忍不住便紅了。

盧歸璞見忽的泫然yù泣，一怔，仿佛明白了過來，臉頓時漲紅了。

“小魚，全是我不好！去年要不是我沖之下打了人，丟下你一個人無依無靠，你也不會那麼辛苦。后來還要你只進京替我和我爹奔走……”

他出愧之。

“……小魚，我心里原本就認定要照顧你一輩子的……我也沒想到皇上突然會賜婚，我不知道為了什麼……起先我是不愿意的，但爹非要我認下不可……”

他咬了咬牙。

“小魚你別難過！我這就去求見皇上，求他收回賜婚！昨天我見著了皇上的面，皇上看起來也是個通達的人，我把我們的事跟他稟明，皇上他會恤的！”

雙魚搖了搖頭。

“傻表哥！”

微笑著，低聲道：“快別說了！當心被人聽到！我聽說郡主很是不錯。皇上賜婚給你不是很好嗎？你現在又去說什麼？就不怕再落個犯上之罪，再被丟去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