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日辛卯，日有食之。”

雙魚終于從震驚中反應了過來，想起古籍中這樣的一句記載。

近旁一棵百年老樹，一段小兒腰般的虬枝盤橫而出，一截卻已被蟲蛀的中空，經不住狂風摧折，喀拉拉地裂了兩截，朝著呆呆立著驚恐萬分的東祺當頭掃了過來。

那兩個原本隨伺他的太監從天上太消失后，就嚇的雙手抱頭蹲在地上，瑟瑟發抖。

雙魚朝東祺撲了過去，將他一把抱住，兩人摔到了地上。唰唰聲中，枝葉覆在了地上，也將整個人和被在下的東祺給埋住了。

覺上一重，尤其是一條小，仿佛被一塊秤砣給住了似的，接著，一陣鈍痛從被住的小傳來。

……

欽天監并未預測到今日會有這一場日全食。

它來的突然，去的也快。

半刻鐘不到的功夫，太便被方才那張吞噬了它的巨口給吐了出來。

天漸漸變亮，山巔的狂風也止息了。很快，天穹就又恢復了它原本的湛藍，紅日當頂，曬的人皮微微發暖，方才黑暗中的林里的各種異聲仿佛得到什麼通靈指揮似的，一下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唯有幾只山雀從側旁迅速地掠了過去，留下幾聲清脆的啾啾鳴，更顯四周靜謐。

……

天赤黑下來，狂風大作時，徐令沒站穩腳，被chuī的滾下了臺階，卡在兩株樹的中間。天重新大亮，他終于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時，看見一群人依舊團團地圍住皇帝。

皇帝慢慢地直起。他的臉蒼白，神怔忪，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回頭看向石碑的方向。

一片巨大斷枝覆撲在石碑側旁，幾個小太監跌坐在地上，雙手扶地，雙眼空dòng，猶自驚魂未定。

徐令立刻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麼，驚恐萬分，甚至到了肝膽yù裂的地步。

他記得清清楚楚，在日噬發生時，皇太孫東祺和雙魚就站在這一塊地方。

而現在，兩人都不見了。

“都給朕救人去——”

皇帝雙眼驀然瞪的滾圓，脖頸青筋凸，嚨里發出一聲嘶吼，……

日食發生的前一刻，段元琛正與自己的三皇兄齊王離開圣母廟，兩人往風調雨順碑的方向拾階而去。

齊王大了段元琛五六歲，從前段元琛還小時，時常帶他一起出游she獵，關系親近。

“七弟，三哥聽說了一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齊王狀若隨口地繼續道，“從你回京后，不止太子，聽說老五對你的一舉一暗地里也有所盯著。你自己要擔心些。”

天微微地開始轉暗。段元琛抬頭了眼天。但齊王心有所思，并無任何覺察，繼續道：“你在關外待了十年，如今剛回來，三哥自然還是你從前的那個三哥，但咱們兄弟里頭，有些人現在到底在想什麼，恐怕和十年前已經大不相同了。七弟你若是還記得十年前你被父皇杖責時三哥曾替你求過qíng的話，當知三哥對你的關切是出于手足之qíng……“天慢慢轉為昏huáng，周圍風開始變大。

齊王也終于也覺到了不對，停下腳步，抬頭天，漸漸出驚惶之。

“不好了！難道竟遇天命噬日？此大兇兆也！天下要出何事？”

齊王失聲道，聲音微微發抖。

段元琛眺了眼已經變得影影綽綽的石碑所在，神微微一凜，猛地抬腳，幾步并作一步地登上石階朝前飛奔。

周遭yīn風大作，天穹一度漆黑，他提著一口氣，終于奔至石碑近前時，天穹已經從漆黑中漸漸復明，風也漸漸止息了下來。

他停了下來，迅速四顧了一圈。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父親，天下人的皇帝，正被他的幾位皇兄和幾個隨行宮人給牢牢團護在了中間。他慢慢地站直了，神灰敗，但卻毫發無傷。

他的視線繼續尋著那個一襲青的影，卻沒找到，直到看見那塊一人多高的石碑旁，地上仆著大片碗口細斷枝，枝葉的罅隙里，仿佛出了一片青的角。

段元琛的呼吸一滯，心臟猛地懸了起來。

第32章

地上到是斷枝散葉，一片láng藉。雙魚趴在那里，一被碗口的樹gān給住，暗紅的染上了袍角。

的下，便是東祺。

東祺無事，連一點皮也不曾破，只是了不小的驚嚇。宮人小心翼翼地將枝gān挪開，解雙魚和他出來時，他兩眼依舊無神，直勾勾地發愣片刻，方“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

宮人們爭相圍著東祺，雙魚被六福扶著慢慢坐起時，到眼前一陣發黑，額頭也沁出了汗，幾綹額發被地在額前，顯得一張臉孔愈發的蒼白。

“不好了！沈姑娘流了——”

六福失聲大起來。

雙魚閉了閉眼睛，等朝自己襲來的那陣暈眩過去了，睜開眼睛，看見段元琛推開一個正往自己跑的宮人，幾步就到了自己的面前，竟就蹲了下去，隨即出手，小心地揭開了袍角。

穿在里的白襯已經被染紅了一片，看著很是目驚心。

段元琛迅速看一眼，從自己的袍角上用力撕下一段布條，將還在流的小地裹了起來。

接著，雙魚就被他從地上橫抱了起來，朝山下方向快步而去。

方才還被著時，雙魚也只到上一陣鈍痛，此刻住了的那截樹gān被挪走，疼痛反而變得尖銳而鮮明起來。

原本痛的有些jīng神恍惚，等發覺自己竟被他橫抱了起來，嚇了一大跳，頓時清醒了過來。

雖然自己是了傷，但這樣眾目睽睽之下，他這樣的舉，未免還是有些令人側目。

雙魚不安地了子，想讓他放自己下來。

“莫怕，我這就送你去就醫。”

他低頭對說了一句，聲音溫無比，腳步并沒有片刻的停頓，在后十幾雙眼睛的注目之下，健步如飛，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道盡頭。

皇帝著他送雙魚下山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隨后慢慢扭過頭，目直勾勾地落到那塊石碑上。

他看起來面無表qíng，卻又仿佛在想著什麼。

周圍一片靜寂，所有人的目都跟隨皇帝盯著那塊石碑。

人人臉凝重。

后山道上，忽然傳來一陣踢踢踏踏雜無章的腳步聲。

山上那些起先安排著的侍衛和在山下等候著的大臣們，終于趕了上來。

武將還好，文個個爬山爬的氣吁吁，滿頭大汗，見到皇帝站在那里，噗通噗通全都跪了下來叩拜：“皇上！微臣護駕來遲！微臣罪該萬死！”

皇帝慢慢轉過，掃了一眼面帶驚惶的大臣。

“下山吧！”

片刻后，皇帝淡淡地說道。

……

劉伯玉等人拼命上山之時，沒忘記帶上龍輦。

這一趟，皇帝并沒有拒絕，一語不發地登上龍輦，人送東祺上來與自己同坐。

輦夫小心翼翼地抬起，隨即往山下走去。

一眾數十人，屏聲斂氣地跟隨皇帝龍輦下山，除了腳步聲，竟無半點別的雜音。

皇帝一路仿佛都在想著心思，臉越來越yīn沉。隨行之人便愈發的噤若寒蟬。就連東祺也不敢發出半點靜，坐在皇帝邊上時，時不時看一眼皇帝，神qíng困，又夾雜了些心有余悸。

……

雙魚一側小傷及骨頭，樹gān砸下來時，一截斷枝恰好又劃破了皮ròu，傷的不輕。太醫清理完傷口，正了骨，上藥裹好傷后，叮囑雙魚須得臥chuáng靜養，至兩個月不能下地。

太醫走后，宮替雙魚換了裳，扶慢慢坐起來時，門口一個人影晃了一下，雙魚轉頭，見段元琛來了。

雙魚便靠在chuáng頭，朝他微微一笑，輕聲道：“多謝殿下方才出手相助。我已經好多了。殿下無須再在這里陪我了。您若有事，盡管去便是。”

的不再如櫻朱般澤，泛出淡淡的不足的。為方便躺臥，發髻也被宮拆了，一束長發隨意垂落下來，周上下，只剩耳邊一副米粒大的垂珠耳墜還沒摘除，隨轉臉說話時，珠墜撲簌簌地輕晃，側旁恰有一片日從花窗中照進來，珠便投在蒼白的一側面頰上，隨說話的韻律而微微晃著，讓原本已經徹底失了的一張面龐憑空地添了幾分靈。

雙魚向他道謝完，沒聽到他有回應。忍不住悄悄抬眼，再了過去。見他依舊站在距離自己十幾步之外的那道門檻旁，也不進來，也不出去，目落在自己的臉上，仿佛在出神的樣子。

屏住了呼吸，但臉龐到了最后，還是qíng不自地開始發燙，蒼白面頰就像染了層淡淡的胭脂，煞是好看。

“七殿下——”

雙魚遲疑了下，終于還是再次了他一聲。

段元琛終于回過神，見雙目著自己，神迷，又仿似含了些的之態。

他立刻覺到自己是失態了。臉竟然破天荒地到微微一熱。

他此前從未有過這樣的覺，更不至于在一個子面前，失態到了這樣近乎失禮的地步。

段元琛并不習慣這種似乎突然便降臨到他上的陌生覺。

他極力顯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定了定神，著道：“你安心休養。我先走了。”

他簡短地結束了和的對話，吩咐宮用心服侍好，轉便邁出了門檻。

……

皇帝回到行宮，便派人領著東祺來探雙魚，傳了口諭，好生嘉獎了一番。

當天晚上，皇帝下令提早結束鹿苑之行，明日一早便起駕回宮。

皇帝做了這麼一個看似倉促的決定，但徐令并無半點意外。

事實上，從山上回行宮后，他就等著皇帝開口說回去了。

天命噬日，無論放在哪朝哪代，都不是一件能以尋常心來看待的事qíng，尤其對于以天子為別稱的帝王來說，更是和天兆不祥聯在了一起。

第二天，皇帝便離開了鹿苑。

雙魚因為剛了傷，皇帝特準留下養傷，將太醫和一個廚也一并留下，許傷勢好了再回去。

過了兩天，安姑姑竟然來了，說是奉命來這里服侍雙魚的。

雙魚從前曾聽六福提過安姑姑的份，是故去的榮妃邊的人，段元琛也是從小看大的，如今又是宮中，分位非普通宮所能企及，哪里敢要伺候，再三推辭，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