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架勢，附近船只上那些原本看熱鬧的立刻噤了聲，開始低聲竊竊私語起來。

劉三一愣，急忙喝令手下后退。

他雖然狐假虎威無賴慣了，但在這條水道上走了這麼多年的銅船，有些規矩自然也是知道的。

行走在滇川貴的水路，有兩種船不得。

第一貢船。

第二，當地土司的船。

貢船他惹不起不言而喻，而和土司府有關的船，他輕易更不敢惹。

世有其地、世轄其民、世襲其職，世統其兵，這就是對于土司勢力的描述。他們只需對朝廷承擔納貢、應調的義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擁有軍事武裝又世代掌控著本地的土司就是土皇帝，尤其是其中勢力雄厚的，連朝廷派駐過來的封疆大吏輕易也不敢得罪他們，給劉三再幾個膽，他也不敢造次。只是一般土司府的船在前帆上都會掛標志以提醒前船避讓。劉三沒想到，這艘不帶任何標志的船上竟也有府兵。只是不知道是哪個土司府的。

喝止住手下人后，劉三仔細辨了眼府兵在袖外的虬手臂上文的一個深藍虎牙標記，臉微微一變，看向剛個一臉是的年，試探著問道：“敢問，閣下和昆州宣使李東庭大人是什麼關系?”

年撇了撇，冷笑：“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提我兄長的名字?”目落到被毀損的船頭上，臉上的怒意更盛，“我早就聽說你們銅船霸占水道，不講半點行船規矩，果然沒有半點冤枉!今天撞在了我李東林手上，合該自認倒霉!”說完后退了幾步，下令府兵放箭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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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土司府眾多，最有名的五家，被稱“西南五司”，而昆麻土司李氏，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李家主政昆州已經兩百年，到現在是第十七代家主。十年前，濮子、部、茫部三個勢力最大的酋長會同西南屬國驃國叛，李家老土司出兵助朝廷平叛，不幸死于戰事。當時才十七歲的李家長子李東庭承襲了昆州宣使一職，隨后統領府兵擒住驃國國王，繼而平定了叛，在接管當地后，花大力氣用了數年時間剿肅賊寇，消除苦了當地人多年的患禍，威服四方，西南苗彝白等各族民眾紛紛涌昆州一帶辟荒定居，認定李家為己族首領。到了現在，矩、曲、麻、盤、黎等西南眾多土司然都以昆麻土司府的李家馬首是瞻，是個說一不二的大人。

銅船上的劉三等人平時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知道對方份后，立刻就慫了。見對面一排烏沉沉的箭簇對上了自己，面恐懼之，又不敢逃，僵在了原地。

劉三見李東林一臉猙獰，看起來不像是在恐嚇，住慌，抱拳道：“原來是李家二爺!幸會，幸會!只是二爺你有所不知，蜀王五十大壽，小的這船銅，是要給蜀王府送去打造鼎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這事，我給您陪個大大的罪。該擔的擔，該罰的罰，您大人大量饒了小人們這一次，如何?”

李東林扯扯角，出似笑非笑表：“失敬，原來有后臺啊!怪不得這麼橫，把這整條江當了王府后花園里的魚池哪——”話音未落，他突然抬起一腳踹到了劉三的肚子上，劉三猝不及防，一下子倒在甲板上。

“我去你娘的!搬出蜀王府的名號就能嚇人了?爺我今天還非要先弄死你這個兒子不可!”說完，從后一個府兵手中拿了弓箭，朝劉三了一箭。箭頭如同毒龍，立刻釘進了劉三的左邊肩膀，從傷汩汩而出。

劉三慘一聲，捂住傷的肩膀，抬眼見李東林目沉地看著自己，角卻噙著笑意，接過后府兵遞來的第二支箭搭在弓上，似乎還要再朝自己發箭，嚇得魂飛魄散。

他原本以為憑了蜀王府的名頭，至可以嚇退李東林，沒想到卻更惹怒了他。眼看第二箭就要朝自己過來，再也顧不得面了，從甲板上爬起來跪下去，磕頭求饒起來：“二爺息怒!二爺息怒!全是小人瞎了狗眼，不該放任手下胡行船。求二爺您大人大量，饒過小人!小人該死，只是兄弟們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妻兒，都還等著兄弟們回去哪。求二爺饒過!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后的十幾個人也紛紛丟了手中刀刃，跟著跪了下去求饒。

李東林掃了眼跪了一地的人，終于慢慢收了弓箭。

劉三松了口氣。忍住肩膀的劇痛，剛想道謝，卻聽李東林又慢悠悠地道：“既然你這麼說了，爺我今天就饒了你。只是你剛才自己也說了，瞎了你的狗眼才會在江上胡行船。這眼睛既然已經瞎了，留下也沒用，不如自己挖了出來。以我毀容之代價，換你一雙眼睛，你不算虧吧?”彎腰從靴子里出一把匕首，丟到了劉三的面前。

劉三倒一口涼氣，臉慘白，肩膀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恐懼，瑟瑟抖個不停。見李東林負手而立，冷目注視著自己，末了終于著手，向了甲板上的那柄匕首。揀起來后，慢慢舉到了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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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老大將船靠到江邊后，就與兒子忙著修船頭那塊板，一邊修，一邊眼看著不遠橫在江中的兩船人的對峙。

梅錦也從船艙窗戶里看出去。見劉三跪在甲板上，形同喪家之犬，被得眼看仿佛真的就要被迫挖自己的眼珠子了。

這劉三跋扈兇悍，平時想必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死有余辜。但這李東林用這種法子泄憤，確實有點殘忍。

梅錦不想看人挖眼，正要轉過頭，不料眼前卻發生了戲劇的一幕。

跪在地上的劉三突然丟下匕首，從甲板上一躍而起，迅速沖向船舷，接著，自己一頭扎進了水里。

整個過程作一氣呵，幾乎就在眨眼間完。

李東林目瞪口呆，反應了過來，立刻抬腳追到船舷邊看下去。

唯有江面緩流，哪里還有劉三的蹤影?

李東林氣得七竅生煙，在船舷邊跳腳大罵了幾句后，猛地扭頭，掃視了還跪在甲板上的銅船水手一眼，森森道：“放箭。給我殺了這些人!”說話時，臉上掛著額頭破口流下的，襯得神更加猙獰。

銅船水手心知這李東林這是真的要殺了自己一眾人以泄憤恨了，一個個面無人，爭相從甲板上爬起來往船舷邊四散奔逃，效仿頭目劉三跳江自救。甲板上上頓時一鍋粥，幾人作慢些的，被飛來的箭中了后背大，呼號聲此起彼伏。

正這時候，船艙里飛快沖出來一個當地人打扮的中年婦，面帶焦急之，用土語沖著李東林大聲嚷嚷著什麼。李東林聽那婦人說完，面大變，撇下人急忙跟著婦人回了船艙。甲板余下的銅船水手見狀，紛紛借機不顧一切爭先恐后地往水里跳，一時江面上噗通落水之聲不絕于耳，引得邊上船只上的圍觀之人哈哈大笑。

片刻后，剛才跳下水的銅船水手陸續開始浮出水面，朝近旁船只拼命游來。眾人唯恐上自己的船，熱鬧也不看了，紛紛上路離開。水手只得往江邊游，又唯恐上岸近了，萬一落那個李東林眼中不依，只得咬了牙拼命往遠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