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撞船意外到最后竟然變了這樣一場鬧劇，江面上原本漸漸聚集起來的船很快也疏散了。除了魯老大的那條外，就剩空的銅船和李家的了。

李家船只的船頭已經被撞破了個。水漸漸進去，船頭慢慢向前傾斜。船上水手開始往江邊停靠。

魯老大見土司府的這個李東林出手狠辣，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恐自己停留久了惹出是非，和兒子加快了速度，終于換好了板，重新立起風帆，用篙撐著江邊淺岸底，慢慢帶著船往中間水深之靠時，忽見那個李東林從船艙里再次飛奔而出，四顧了下，隨即沖自己厲聲道：“你，快過來!”

魯老大一愣，遲疑了下，李東林便已咆哮起來：“看什麼?怕短了你船錢不?誤了我，要你全家陪葬!”

魯老大嚇了一跳，怎敢不從，慌忙將船靠了過去。

☆、第四回

魯老大將船靠近時，先前那個婦人也匆匆跑了出來，面上帶著淚痕，懷中抱了個六七歲大的孩兒，李東林回接過孩跳上船，婦人也跟著上了船，著略微生的漢話道：“船家，我家姐兒嚨被顆荔枝堵住了，借你的船搭到前頭集鎮找郎中，快!快些!”

魯老大吃了一驚，立刻與兒子一道力駕船朝前頭集鎮趕去。

李東林抱著孩徑直往船艙里去，恰好停在梅錦住的房間門前，抬腳踢開，在門上的紅喜字悠悠地抖了幾下，掉落在地，被他一腳踩在了腳下。

梅家婆子就睡邊上，中間不過隔了層薄薄的木板。方才看完熱鬧扶壁回到睡的地方趴在床上，沒一會兒，聽隔壁再次傳來異樣響，忍不住又扶著壁出來要看究竟，見一男人背影竟闖進了梅錦艙里，嚇了一跳，嚷道：“什麼人?誰放上來的?怎的隨隨便便怎就進姑娘家屋子!”

梅婆子嚷完，才認出是李東林，慌忙閉上。

李東林快步進來將孩面朝下放床上，沉著臉開始用力拍擊后背，婦人也疾步跟進來，蹲下去用手指協助挖孩嚨，試圖排出異，但卻徒勞無功，孩兒無力地張著，面漸漸泛出銀紫，眼白上翻，十指無力曲在空中，仿佛想抓住什麼似的，一張臉上滿是痛苦之。

“阿鹿!阿鹿!”婦人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你吐出來，吐出來就好了!”

“你們讓開。”

梅錦突然上前道。

“滾出去!”

李東林雙眼赤紅，咆哮了一聲，繼續用力拍擊孩背部。

“我你讓開!”

梅錦提高音量，推開了李東林，在邊上那婦人的錯愕目中將快要窒息的孩兒從床上迅速抱下來，命那婦人助站立，自己轉到背后，令彎腰前傾，兩手隨即環繞到腰腹，一手握拳抵在下肋與肚臍中間，另手握住自己拳頭，接著快速用力地朝上方，如此反復了七八次，終于聽見“呃”的一聲，一個荔枝從孩口中撲了出來掉落在地，孩發出一聲長長的空氣肺的聲音，停了幾秒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救了回來!救了回來!”

婦人喜極而泣，眼淚再次涌了出來。

在門口張看著的梅婆子和聞聲而來的魯老大兒媳見孩終于險了，也終于松了口氣。

“阿彌陀佛!”梅婆子兩手朝空中拜了一拜，“好險!去年我府里灶下一個婆子死了個孫兒，就是饞往地上揀了個杏核丟里，也和這娃一樣卡在了嗓子眼，結果活活被憋死了……”

李東林猛地回頭，梅婆子見他一臉的污，神不善，嚇了一跳，慌忙又閉了。

李東林見荔枝終于出來了，臉這才微微轉霽，著孩兒張地問：“阿鹿，你好些了吧，好些了吧?”

“二叔……”

孩兒哽咽著了他一聲，隨即撲到他懷里。

李東林急忙安。孩臉上掛了淚珠，噎的更厲害。李東林頓了頓腳，咬牙切齒地道：“你等著!二叔這就船家掉頭回去，把撞了咱家船的那些人抓回來，一個一個全殺了，給你出氣!”

孩聞言破涕為笑，用力點頭道：“那些壞人害我被荔枝堵住了嗓子眼兒，還害二叔你破了頭!就該殺了才干凈!”

婦人方才方寸大，此刻穩住了神，從李東林手中接過孩，讓躺到床上，安幾句后，起對李東林道：“二爺，你自己不打打殺殺就算了，阿鹿好好的一個孩兒，你再這樣教，當心大爺知道了不饒你!方才那些人是可恨，只已經被你嚇破了膽，且船都到這里了，你還要去哪里追?阿鹿驚不小，救回來了，才是第一要的。”說完去自己眼角邊的殘余淚痕，看了眼錦娘，臉上出笑容，朝走了過來。

這婦人名紅霞，昆麻土司府的人都霞姑。被錦娘所救的這孩兒大名彩鹿，是昆麻土司李東庭的兒，今年七歲，土司府的人都稱“姐兒”或“阿鹿”，集萬千寵于一的小姑娘。這名字還有個由來。據說母親生前，夢見樹林里一頭九鹿朝自己跑來，這被認為是極大的吉兆，沒想到生時卻遭遇了難產，因失過多，幾天后不幸死去。李東庭為紀念發妻，給兒起名彩鹿，意不忘生母之恩。這霞姑原來是李東庭母親邊的下人，因為穩重細心，從彩鹿生下后就被派去照顧至今。阿鹿平時和叔父李東林十分投緣，上月李東林到江南有事，經不住彩鹿央求，帶了一道出門，事辦完后，叔侄二人一邊游山玩水一邊回云南，方才阿鹿正在剝吃荔枝，剛往里放了個果子，船恰好與相向而來的銅船對頭相撞，荔枝溜，一下被吸了進去卡在嚨里出不來了，這才險些窒息。

“……幸好這里遇上了你，多謝你救了阿鹿，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謝你才好。”霞姑著漢話對錦娘再三道謝。

梅錦道：“不必介懷。順手之舉而已。”

霞姑再三道謝。錦娘看了眼床上孩，見臉已經漸漸恢復了過來，這會兒睜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自己。

不過六七歲大的孩兒而已，殺人在看來卻仿佛踩死螞蟻般稀松平常，看和李東林似乎很親，也不知道這個李東林平時都教了什麼。梅錦倒不怎麼反，只是覺得可惜了。見這麼盯著自己，便朝笑了笑，轉要走。

“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霞姑又問。

“我姓梅，可以我錦娘。”

“梅家娘子，看你言行舉止，似乎通醫道?剛才撞船時，我家二爺額頭恰被一疊瓷盤下來砸中了，流了許多，你若能看，麻煩再給他看下，到前頭集鎮還有些遠。”

梅錦回頭看了眼李東林，道：“跟我過來。”

李東林抬手了下自己額頭，嘶了一聲，低聲又咒罵了一句。

梅錦帶他到外艙的一張桌邊讓他坐下，打了盆清水幫他拭掉臉上的污，檢查了下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