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婆子以為不愿意替自己看，心里有點不滿。也疑，不知道怎麼一離開京城突然就會替人治病了。又聯想起自上船后整個人大變，除了這張臉之外，完全換了個人似的。出神片刻后，突然靈一現，口道：“哎呀我的娘!你不是我家二娘子!你是被什麼附了吧?”說完自己也嚇了一跳，心想若真這樣還被自己道破了，這東西還不要害自己?慌忙捂住，驚恐地看著梅錦。

錦娘一怔，索接口道：“知道慈航普度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嗎?”

梅婆子點頭。

“我本是菩薩蓮花座前的一盞油燈，本該油盡燈滅了，但因為久聽佛偈有了靈，菩薩憐我，于是送我下凡歷劫以修正果。我和你家二姑娘有緣，就投上了。”

梅婆子張大，一不地看著梅錦。

梅錦嘆了口氣，“這原本是天機，我誰也不能說的。知道太多的，恐怕有損福澤……”

梅婆子嚇得擺手不停：“我的!原來是菩薩前的靈通!難怪我這些天琢磨著二娘子整個似換了人!我誰也不說，回去了還早晚給您供香火，求您饒了我吧——”一面說著，也不顧腰疼了，撐著勉強跪在床上就要磕頭。

梅錦繼續一本正經地胡謅：“我下凡原本就是修行，若是因我的緣故損了你的福澤，于我修行也是不利。只要你守口如瓶，我自然會在菩薩面前為你祈福。”

“一定一定!燈兒菩薩，我誰也不說，就是我屋里的那個也絕不說!您一定要記著替我祈福啊!”

梅錦忍住笑，扶著梅婆子讓躺回去。

“不敢勞煩菩薩，我沒事兒，沒事兒——”梅婆子慌忙朝合什拜謝。

梅錦走出去的時候，聽到后傳來梅婆子低低一聲“我的娘哎——”。這一聲嘆里，仿佛包含著無盡的驚訝、疑慮、恐懼、慶幸……復雜萬分。

角微微上翹，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本死了，卻又以這種方式重新活在當下，可不就是一盞滅了又亮的燈麼。至于梅婆子信或不信，由去好了。就算回去了告訴梅家人關于自己的異狀，萬水千山之隔，又是一個卑微到即便死了也沒人會掉一滴眼淚的庶，絕不至于會讓他們上心到把自己再捉回去拷問一番的地步。把送出門的那一刻起，此生梅家人想必便已沒再打算與再有任何瓜葛了。

————

傍晚，船抵達了前頭的那個茶馬集鎮，停了下來。梅婆子被梅管事扶著上岸找跌打郎中。沒多久，李家那些原本被撇下的隨從等便換了條船，追了上來。李東林抱了阿鹿送回到船上，正開口要梅錦也跟自己上船，忽然見阿鹿一雙眼睛骨碌碌地看著自己，頓了一頓，改口道：“我額頭的口子是你用針線起來的。我要回我自己的船了。你上或不上，隨你自己定。”

梅錦還沒開口，霞姑已經代替搖頭：“這怎麼行!這是梅家二娘子坐的喜船，哪里有中途離開上我們船的規矩?既然要照看你的傷口，我們就跟的船一起走，反正都到昆州。”

霞姑份雖然是仆從，但在李家地位似乎并不低。這麼一說，李東林似乎有點不快，一直盯著梅錦，見始終沒有任何反應，看樣子是贊同了霞姑的提議，哼了聲，出艙來到船頭，也不走踏板，兩船中間還隔著幾米遠，縱一躍便跳上了自己的船，頭也不回地進了船艙。

阿鹿在他后笑嘻嘻拍手：“二叔生氣了。”

霞姑有點莫名其妙，對梅錦道：“我家二爺就這脾氣，您別和他一般見識……”

梅錦笑道：“不會。”

————

兩船當夜在埠頭停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上路。這樣同行了三天后，正午的時分，終于抵達了目的地。這埠塢是當地最大的水上集散點。上岸后，往東是昆州州治土司府所在的龍城，而梅錦夫家裴家居住的馬平縣，則離此西去大約幾十里路，也不是很遠。

昆州是西南最大的州府之一，下有十幾個縣。除了漢人，自古起就在此聚居了白、苗、哈尼、傣、僳僳、怒、獨龍等十幾個數民族的居民，人煙阜盛，這埠塢也聚集了眾多船只，岸上挑夫往來絡繹不絕，景象十分忙碌。

裴家從得到梅家應婚開始，便盼著送嫁船早日能到。早早地讓船塢上的一個相人每天留意抵達船只。魯家的船剛到，那個相人就知道了，立刻快馬奔向馬平去向裴家報訊了。

土司府接阿鹿和霞姑的馬車已經

來了，就停在埠塢的河岸邊上。

一路同行，阿鹿除了晚上回去外，白天幾乎都在梅錦這邊混，并且總為姐姐，梅錦糾正，讓自己姑姑，卻擺出大人樣子，稱自己已經不小，姑姑便是把老了，又要梅錦認下這個妹妹，弄的梅錦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不過反正在看來，姑姑也好，姐姐也罷，不過一個稱謂而已，喜歡就隨了。

除此之外，梅錦還發現這小姑娘很聰明，對那天用過的海氏急救法很興趣，嚷著要學。反正船上也無事，梅錦教后，又教了些別的日常可能用到的急救和自救方法。阿鹿學了后，不得立刻能遇到個可以讓一展手的機會才好。幾天這麼相下來，這會兒要上岸分開了，霞姑與錦娘道別時，便站在邊上看著，臉上出依依之意。

李東林仿佛不耐煩，自己先上了岸。等到阿鹿被霞姑帶著一步三回頭地上了馬車，李東林也騎馬走時，忽然又扭過頭，看了眼梅錦。

這幾天同行，梅錦一直關注著他的傷口，到現在基本可以排除出的可能，外傷愈合得也不錯，此刻見他回頭，便把剛才已經叮囑過的話又重復了一遍：“李二爺，你回去了別忘記照我給的方子熬藥按時服用，再早晚涂于傷口。不要喝酒!要是有紅腫化膿跡象，須立刻來找我。都沒問題的話，十天后你再來，到時候我給你拆線!”

李東林似沒聽到，轉頭縱馬便去了，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視線里。

這幾天兩船同行，他就一直這麼一副活像別人欠了他銀子不還似的臉。梅錦也習慣了，見他終于離開，就如同送走一尊瘟神，簡直可以用松了口氣形容。

從京城一路到此，可謂千山萬水，除了幾日前的那場小波折，好在別的一切都還算順利，現在，就只等著裴家人來這里接自己。

遞消息的人回來了，帶來了口訊，說裴家為了娶親早已經做好了全部準備，聽到抵達的消息，迎親隊伍已經在后頭趕來了，接走新娘到家，今晚就拜堂親。

☆、第六回

梅錦換回喜服，也梳頭打扮完畢了。

太漸漸西斜。岸上聚集了不人。都是被喜船吸引了過來看熱鬧的路人。偏偏卻一直不見裴家的迎親隊伍抵達。

算著腳程，應該也是要到了的。

梅婆子自從幾天前被錦娘那麼一通胡謅后，半信半疑，現在見了錦娘畢恭畢敬，連大氣也不敢多一口，只不得能早點卸了這差事回京。見裴家人遲遲不到，唯恐生變，正拽著那個傳訊的盤問時，忽地聽見一掛鞭炮聲由遠及近傳了過來，定睛看過去，見對面遠遠來了一群人，中間馬車掛著紅布簾子，知道是裴家迎親的人終于來了，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