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確實是裴家的迎親隊伍。很快到了近前，噼里啪啦鞭炮聲中，岸邊頓時熱鬧了起來。

梅錦坐在船艙里等人引自己上岸時，過半開的舷窗看了眼迎親隊伍。

按理說，新郎裴長青自應該親自過來迎親的，但是隊伍中間卻沒看到有穿新郎喜服的年輕男人。正疑時，船微微晃，接著是一陣上船進艙的腳步聲，于是坐了回去，順手扯過蓋頭蓋在了自己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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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長青確實沒有過來。代替迎親的，是裴長青的一個堂弟，名裴長喜。雙方見面后，裴長喜便照裴長青舅舅萬百戶的叮囑對梅管事解釋道：“實在是對不住，我堂兄恰今日不小心扭了腳，走路不便，正請郎中在看著。怕耽誤了晚上的吉時，這里才由我代為迎親，還見諒。”

梅管事哪管這麼多，裴家人來了就好，胡點了點頭。

簡短禮儀后，梅錦就被裴家來的喜娘扶著胳膊帶上岸，在鞭炮和吹打聲中登上了一輛騾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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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住在馬平縣城的城西，是個獨門獨戶白墻黑瓦的兩進小院，鄉下還有些田地給人種著收租，比上不足，但也算是中等殷實人家。

到了縣城西門口，梅錦就改乘轎子了。終于被抬到裴家附近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但裴家門前卻比白天還要熱鬧，附近街坊鄰居的一大堆人都在等著圍觀從京城遠嫁而來的新娘子。見到轎子終于出現，原本等得已經有點不耐煩的人們興了起來，開始低聲議論。

“來了來了，京城里的新娘子來了!”一個人道。

“先前到的嫁妝你們都看到了吧?才二十四抬!”另個人道。

“嗤——”第三個人的聲音傳進了轎子里，這次是譏嘲剛才那個說話的人，“五娘，你口氣好大。當初你嫁過來時才幾抬?”

那個被稱作五娘的似乎有點難堪，辯道：“不是說新娘子是京城的大家里的小姐嗎?我怎麼比?不說別人，就拿我們縣的張財主家來說。去年張家嫁兒，嫁妝就有一百二十抬呢!這個沒一百，至也該有一半吧?”

“你還不知道?”第四個聲音道，“聽說嫁過來的不是原來定好親的那個，是個庶出的姑娘……”

“怪不得呢!我說呢，京里當的怎麼會那麼大老遠的把兒嫁過來!”那個五娘的聲音聽起來明顯得意了許多。

“噓，都別說了!去看拜堂了——”

“拜堂嘍!拜堂嘍!新娘子來嘍!”一群小孩兒跟著喜轎跑，里高聲嚷著。

梅錦側耳聽著轎子外傳來的各種靜，閉上眼睛，長長呼吸了一口氣。

就在這一刻，竟忽然覺得有點張。不知道怎的，眼前又極快地閃過了上輩子張文華向求婚時的一幕。

那一幕，至今還記得很清楚。

那天天下著雨，值完夜班準備要離開，又累又困的時候，他頭發漉漉地突然手捧鮮花出現在了辦公室里，當眾跪下對說，如果每天早晨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那麼他將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記得自己當時得熱淚盈眶。

“到了到了，停轎停轎——”

轎簾外突然有聲音響了起來。

梅錦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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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喜轎就快要到了，鞭炮噼啪裂聲震耳聾，萬百戶這會兒，卻沒半點兒興之，反而焦急萬分。

派出去找新郎裴長青的人已經回來了好幾撥，但都說沒找著。

眼看新娘子就要進門了，新郎卻不見人影，這個堂接下來可怎麼拜?

“怎麼樣，長青呢?找著了沒?”

裴長青的母親萬氏穿了套特意做的新裳。從刷一新了大紅喜字的屋里出來，趁著院子里的人都到門口看新娘子的功夫，把弟弟扯到個沒人的角落里，低聲音問道。

萬百戶見一臉焦急之，安：“快了，快了，就快回來了!”

萬氏氣得咬牙道：“氣死我了!先前你說去京城梅家給他議親，他就不大樂意。我還當他一時犯渾而已。沒想到這會兒他竟真的給我自己跑開了!這個混賬東西!等他回來，看我不打斷他的!”

萬百戶也又惱，又是無奈。

今天這個外甥兒娶親，說起來話長，但還都是他一手促的。

裴家和梅家雖定有婚約，但時間太早了，中間這麼多年過去，兩家景況變得各不相同。那年裴道正沒了，萬氏托人給梅家送去了封信，此后一直沒有任何回音后，就沒再指著這門親事了。

裴長青從小就膽大包天。他爹還在，他過著舒服日子時，滿腦子想著習武打仗。七歲那年自己跑了出去，一直沒回來。家人找了一年多無果，以為他被人販子拐走，正絕之時，才得了訊，知道他自己竟跑到了滄州的一家武館，謊稱無父無母來投奔，武館館主見他資質好，便收容了他學武。從云南到滄州，萬里迢迢，也不知道他怎麼竟能一路找過去的。要接他回來，他死活不肯，裴父見他一心學武，索便讓他留下了，正式拜了館主為師傅，又過了兩年，直到裴父死了，家道敗落下來，他才被萬氏接了回來，自此算是有點懂事起來，沒再鬧過離家，從此老老實實留在了萬氏邊。

一轉眼，裴長青十八了。因為力大，拳頭又，打遍全縣無敵手，后慢慢便聚了些市井無賴城狐社鼠，后來和本縣一個采私礦的張家的兒子張清智以及小如來等結拜了，從此整天兄弟相稱，結伙斗走馬，繼續渾渾噩噩地混日子。

別人家的兒子到了這年齡，大多已經婚，早的已經當爹了，裴長青卻依舊沒心沒肺地和那些人在外面混，萬氏打他罵他，他老老實實任由萬氏出氣，等萬氏一轉，他照舊廝混，沒半點悔過之意。萬氏心急，去找自己兄弟萬百戶商量。萬百戶只這麼一個外甥兒，見他不學好，自然也急。姐弟便商議給裴長青娶門親，說不定娶了妻，他就懂事知道安定下來。

說到娶妻，自然免不了提到京城里的梅家。照萬氏的意思，就當沒那回事，就近找婆說戶正經人家的兒就了。萬百戶也同意，只是后來，婆跑得鞋底都磨破了好幾雙，親事卻依舊遙遙無期。

萬氏中意的，人家打聽到裴長青不學好的名聲，不愿意把姑娘嫁過來。那些愿意嫁姑娘過來的，萬氏又看不上，就這樣拖到最后，也就是幾個月前，恰好萬百戶要跟隨上去一趟京城，索就萬氏拿出當年梅家給的信，說自己試著去提親。要是對方還認這門親，那就順理章娶了梅家姑娘過來。要是對方不認，也就算了，回來另做打算。

萬氏思忖過后，覺得有理，同意了弟弟的建議，權當是運氣，沒想到的是，梅家居然真的認了這門親，嫁了個兒過來。

萬氏也知道梅錦娘并不是當年婚約里的那個長，但哪里還會計較這些?梅家如今騰達，還肯認這親事，就已經激不盡了。原本，事也就告一段落了。沒想到，等萬氏高高興興地把婚訊告訴了裴長青，以為他會喜笑開的時候，他竟一口拒絕了，說是高攀不起梅家，不愿結這門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