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麼說，寨民出喜，紛紛向梅錦道謝，青騾車出了寨口老遠，沿著羊腸道下山時，梅錦回頭遙，過氤氳的山霧，依稀也還能看到眾人依舊站在那里目送自己。

“裴娘子，昨夜全仰仗了你，若不是你，我家金花如今怎樣還不知道呢。昨天那個產婆溜了，下回讓我再遇到，我非把這婆子砑陀不可，害了我孩兒命不算，差點還害死我的金花!”

寶武趕著車也不忘發狠，完了又道：“你救了我家金花，往后我的命就是你的!只要你有差遣，任憑吩咐，我寶武要是皺一皺眉，教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苗人驍勇而強悍，深山里的許多苗寨都不伏王法管教，輕易更不接納外人，但一旦認定了是自己人，必掏心掏窩地相待。

梅錦聽他賭咒，笑道：“我本就是郎中，救死扶傷乃是本分，你言重了。昨夜慶幸我能幫上些忙，你妻子平安無事就好。”

“話不是這麼說。那個金大牙

也是郎中，卻見死不救。裴娘子，你醫好，又肯幫人，我從來沒遇到像你這樣的郎中。你方才還答應往后替我們看病，大家都很激。”

山中寨子里的寨民出不便，土醫能治的病范圍有限，有個災病上，求醫十分不便。這也是為什麼方才梅錦說自己愿意替他們看病時，眾人這麼高興的緣故。

太漸漸升高，山上繚繞的晨霧也開始散去。梅錦和寶武一路說著話，漸漸出了山。太升過山崗頂時，青騾車終于抵達山腳，改道上了一條能容兩車并排而過的路。因昨夜下雨路面未干，不時有些積了淺水的坑坑洼洼，所以騾車走得并不快。

昨夜來得急，且天也暗，梅錦沒細看道路。這才看清，這條道依著山勢而開，一側靠山壁，另側就是一道陡坡，底下是條溪澗，垂直高度至兩三丈，倘若失足這麼跌落到溪澗里，即便不死，也要去了半條命。想起昨夜趕路時的景，不略微到后怕。

寶武走慣了，早習以為常，指著前頭不遠下坡的拐彎道：“這羊腸彎，過了這個彎，就出山，上平地了，離縣城也不遠了。你別怕，我走慣了這道，閉著眼睛也不會出錯。這路看著險，卻是通龍城的近道，平時不人往來……”說著說著，回頭四顧了下，回頭略忸怩地道：“裴娘子，我早上出來時，水喝得多了些，前頭就是平地，怕找不到地方……”

梅錦立刻會意，忙道：“你去方便吧。”

寶武哎了聲，慢慢停下騾車，跳了下去，最后牽著騾子將車停在了靠山壁邊凹進去的一寬坦地方，道了聲“我去去就回”，隨即往坡下草木茂盛走了過去，找蔽方便。

梅錦坐于小車里等寶武回，過扎起了簾的車窗眺四周時，忽聽到后方向傳來一陣馬蹄落地之聲，探頭出去了一眼，見一行七八人坐于馬上，正縱貫朝自己的方向疾馳而來。

這支馬隊行進速度很快，俄而便到了后不遠之，最前的是匹黑的健馬，馬背上的人縱馬轉眼便到了近旁，梅錦下意識地瞥了他一眼，見這男子不年輕了，但年紀也不是很大，二十七八的樣子，著尋常便服，上也無多余配飾，唯一有些扎眼的，是他手腕上扎著的一段暗鏤了條蟒龍的黑皮制護腕，神肅毅，雙目直視著前方，渾自然而然地出了些有別于常人的高高在上之。

梅錦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坐直了回避，不想那男人風一般地從騾車邊上掠過時，馬蹄高高濺起了地上一個淺水坑里的一灘污泥，有幾點正好甩進車窗，濺到了梅錦的臉上，這人卻毫沒有察覺，自顧縱馬朝前頭的那個羊腸彎疾馳而去，轉就只剩下了個背影。

梅錦皺眉，抬手了臉，見他后頭還跟了七八匹馬，立刻放下了簾子，免得再有泥水被馬蹄帶著甩進車里。

☆、第十七回

寶武適才方便完畢，從草叢后出來，見這一行人馬過來速度很快，便先停了下來，想等他們過去了，自己再驅車上路。

馬蹄紛雜起落聲中，這一行人馬過去，寶武爬上自己的騾車時，不料突生變故，跑在最后的那匹馬揚起后蹄時濺起了一塊小石子，石子流星般地朝停路邊的青騾子飛過來，恰巧竟彈在了青騾左目里，青騾吃痛，了一聲，隨即蹶起蹄子，一下將寶武掀翻在地，接著便拖著車朝前狂奔而去。

這變故就在轉眼間發生，被蹶在了地上的寶武驚呆了，愣神后急忙爬起來，大喊著追了上來。

昨天為了盡快請到郎中，寶武挑了全寨子里腳力最好的一匹騾子，跑起來幾乎能趕上馬匹。此刻青騾既吃痛發狂撒開了蹄子跑，寶武一時又如何追得上?頃刻就被甩在了后頭，眼睜睜看著它奔走而去。

坐車里的梅錦起先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覺到騾車歪歪扭扭地顛簸著朝前快速沖去，耳畔又傳來寶武的大之聲，這才明白過來，意識到不妙。

這段路前頭不遠就是那個羊腸彎了，青騾失去控制這樣直沖而下，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直道盡頭帶著自己一道沖下崖坡，跌落到下面那條溪澗里。

這個沖擊力會有多大，梅錦心里十分清楚。

這樣的況下，強行跳車雖然也會令自己到傷害，但比起沖下崖坡，兩害取其輕，知道該選什麼。

車子顛得幾乎像要散了架，梅錦知道沒時間猶豫了，當機立斷，扶著車壁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伺機要跳下去時，車巧又軋過一塊凸出的石頭，整只車隨之隔空跳了起來，隨即歪向一邊，失去了重心的梅錦一下摔倒，頭撞在了木制的座椅上，劇痛之時，耳畔又傳來后頭寶武再次發出的充滿驚恐的大吼聲，心知自己被這騾子帶著已經快沖到拐彎了，再不跳下去，極有可能就要命喪于此了。

梅錦勉強坐起抓住了窗欞，閉上眼睛咬牙正要作冒險一跳時，十數丈外的前方，一支箭突然破空帶風地朝著青騾疾而來，幾乎就在眨眼間，了青騾一只前蹄的中間關節里，箭力道貫了骨，青騾前蹄頓時折斷，猛地跪倒在地，繼而摔倒，車也被帶著側翻了去，慣作用下，整只騾子帶著車廂朝前出去丈許，最后堪堪就在直道的盡頭停了下來。地上被拖出了一片深深的拖痕。

梅錦在車廂里被甩得天旋地轉不辨南北，半晌，終于慢慢緩了過來，聽到寶武在自己耳畔的聲，|一聲，睜開眼，看到他神驚惶地撲了過來，不住地問況。

梅錦被他扶著爬出了車廂。心臟還在劇烈地跳，抖著聲應了一句，抬頭看一眼，才發現剛才自己坐的那輛車正仰翻在坡崖邊上，一只子已經凌空懸了出去，此刻依然骨碌碌地轉。車里的那些山貨野味棗子更是甩了一地，滿目狼藉。

實驚魂未定，雙還在發，但聽寶武在耳畔追問個不停，知他張自己，勉強定下神道：“我……沒事……我再坐坐就好。”

見胳膊和看起來都還好，只是表有點呆滯，寶武這才松了口氣，抬頭看向方才回馬出了那一箭的男子，見他依然坐在馬上看著這邊，神里并沒有半點歉疚的樣子，更沒有下來問究竟，不怒從中來，猛地站起來吼道：“這是你家的路?邊上就是崖坡，你們還跑這麼快!今天要是有個好歹，我和你們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