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這可怎麼辦……”萬氏臉發白，在屋里團團轉起來。

見六神無主，梅錦道：“娘您別慌，我去開門，看看到底怎麼回事。”說完轉到了前院，打開了門。

門一開，手拿火杖的衙役就沖了進來，不由分說徑直闖到了屋里，推門到查看，連箱柜也不放過，搜檢一番見沒人，一個自稱劉班頭的沉著臉問萬氏：“你兒子在哪里?他打傷人犯了案，我們大人下令一定要將他捉拿歸案，你若包庇，視為同罪!”

萬氏聲道：“差爺，我兒子這些天一直在閘房老老實實做事，未曾惹禍啊，連閘都稱贊他了，是不是你們弄錯了?”

劉班頭冷笑道：“老阿姆，你兒子裴長青不學好，和縣里的一幫無賴混子整日混在一起，你當我們沒打過道?抓的就是他!我看你神張皇，莫非把你兒子藏了起來?痛痛快快說出他的去，我們也不難為你。”

萬氏臉煞白，不住搖頭稱否，劉班頭只一味聲俱厲地問，梅錦上前道：“劉班頭，我娘年紀大，也不好，大晚上的突然聽到這消息，驚慌在所難免，何來藏人之說?我夫君今晚沒回家，我們娘兒倆正不放心，方才還托了長喜堂弟去閘房問消息，未曾想你們便上門了，只聽你們說他打傷人犯了案，到底打傷了誰，犯了什麼案，我們半點也不曉得，您給說一聲，好我們心里有數，該當如何，我們絕不敢阻撓。”

劉班頭覷了一眼，“你是裴長青媳婦?告訴你也無妨，你男人打傷了順寧礦廠的一個鍋頭，對方告到縣衙，大人下令捉拿他歸案!”

所謂鍋頭，乃礦廠行業的一種稱呼，指的是管理礦廠庶務的人。這順寧礦廠在鄰縣，和裴長青八竿子打不到一，他又怎麼打傷了對方?說起來，還是和張清智有關系。

便是傍晚時分，裴長青回家路上，小如來匆匆找了過來，說順寧礦廠孫家人帶了一幫人堵住了張清智，眼看言語不和要大打出手，讓他趕過去助拳。

原來，順寧孫家和張家向來有嫌隙。去年生意被張家搶走了好幾宗，今年年初，孫家礦廠的一個鑲頭(技總管)被挖走，剛前些天，這個鑲頭又暗地里招走了不原本在孫家礦廠做工的槌手和砂丁。

槌手砂丁便是鑿礦和背負礦石出井的人，通常有三種來源。一是招錄的正常礦丁，二是衛所里的軍人，第三種乃是犯人流徒死囚，待遇依次遞減。若放在前幾年，倒也沒什麼，礦廠并不缺人，走便走了，但從去年開始，朝廷嚴令止調衛所軍人到礦廠充當礦工后，礦丁人數銳減，一時招不齊人，許多礦廠面臨砂丁不足的況。孫家先被挖走鑲頭，現在還被走了一撥人，豈肯吃下這個虧，帶了許多人堵住了外出的張清智，挾到醉仙樓里說道，要他將人都送回，張清智唯恐自己吃虧，急忙讓小如來裴長青過來助拳。

裴長青原也有些躊躇，唯恐萬氏和梅錦知道了要說自己，只是小如來口口聲聲將義氣掛在邊，又吹捧他功夫過人，稱有他過去必能鎮得住場子，以裴長青的格，那個“不”字怎說得出口?當下掉頭便跟小如來趕了過去。雙方果然言不投機，很快場面失控大打出手，混中裴長青打傷順寧礦廠的一個鍋頭，對方斷了兩肋骨，昏死過去，張清智以為打死了人，慌忙逃離，裴長青也趁逃走。對方怎肯作罷，連夜抬了人到馬平縣衙告狀，張清智推說人不是自己打的，土便命捉拿裴長青歸案。

待聽完了原委，萬氏面上頓失，癱坐在椅子上說不出話來。

梅錦見門外已經聚了不被驚了跑過來瞧熱鬧的鄰人，紛紛對著里面指指點點的。便到房里取了些錢出來，將劉班頭到角落，低聲道：“事我是知道了。只是方才你也搜了，家里確實沒有藏人，我們也不曉得他去了哪里。班頭放心，我們絕不敢包庇。今晚累你們辛苦了，這點小錢，班頭拿去給兄弟們買碗酒喝。”說著將錢遞了過去。

劉班頭收了錢，臉方緩了下來，點頭道：“看你還算明理，不像你那個婆婆，明明兒子犯了事，還一味只替他辯白。既這樣，我便先帶兄弟們走了，他若回來，你須得立即報我，否則便以同犯論!”

梅錦自然答應。劉班頭將錢納襟袋，呼了一聲，眾衙役便收了索枷隨他出門。

梅錦送走裴長喜，將議論紛紛的鄰人關在了門外，返回到房里，見萬氏依舊癱坐椅子上，口中不住地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我的兒，你去了哪里……”一聲沒完，眼中淚已經流了出來。

梅錦心也是沉重，過去安了幾聲，萬氏抓住梅錦的手，哭著道：“也不知道長青逃哪里去了，這要被抓到，若判個牢獄流放，我們娘兒倆可怎麼才好?”

梅錦沉道：“娘，您別急，剛才那個劉班頭不是說了嗎，對方只是被打傷。只要沒出人命，我們想法子轉圜下，說不定也就大事化小了。舅舅應該認識些人，他想想辦法!”

萬氏從椅子上跳起來，“我竟忘了!就我們娘兒倆個，能辦得了什麼正事，我這就去找他!”

梅錦忙攔住，道：“娘，這麼晚了，你怎麼過去?鈞臺縣隔著一天路呢!不如我去找長喜，煩勞他明早再替我們跑一趟，總比我們自己過去要快。”

萬氏又回到椅上，滴淚道：“你說的也是。且去找他吧，就說等過了這一關，嬸娘會記住他的好。”

梅錦扶著萬氏回到屋里，安置躺下，轉出去打開院門，見外頭人還沒散，三三兩兩地依舊聚在邊上，正議論紛紛，開門才停了，圍上來打聽，這當中有真關心裴家的，也不了幸災樂禍，林五娘便是其中之一，梅錦暗嘆口氣，搪塞了幾句離開，找到長喜把事說了一遍。

裴長喜和裴長青關系一向不錯，他娘和萬氏也走得近，母子正在家中議論此事，見梅錦找來求助，當場二話不說便應了。梅錦道謝，回到家中。

當晚萬氏頭疼的老病犯了，梅錦陪在邊上悉心服侍，又百般寬，一夜無眠，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知道裴長喜出發往鈞臺縣去了，便告訴了萬氏，萬氏這才稍定下神，焦心如焚只等著萬百戶過來商量應對之策。

馬平到鈞臺，走得快一個來回也要一天一夜。裴長喜趕到鈞臺找到了萬百戶，萬百戶聽得外甥犯事，當即上路，隔日半夜趕到，睜著眼到天亮后，胡洗了把臉，第二天便出去走，黃昏時回來，破口大罵張清智良心被狗吃了。

原來這一天他跑了好幾地方。先去找了張家。他的本意也并非要賴上張家，只是想著他家門路應比自己多些，事既是因張家而起，想請他家助力一二而已，不料張清智卻避而不見。找到小如來，小如來也躲躲閃閃，說當時裴長青來，也不過是想借他鎮住對方，沒想他自己強出風頭，下手又沒個輕重，這才犯了司，與他并沒干系。萬百戶聽他口氣，似乎還有些埋怨自己侄兒把事鬧大的意思，忍住氣，只得去找幾個往日和自己有點的人，奔波了一天，又累又，這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