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鐵青，環視著四周沉默不語的夫子們，隨手指了一個離得稍近的。

“你來解釋。”

那被推出來的恰好是個新上任的年輕書生，萬分忐忑道：“說來也不是個要事，沒出什麼風聲。江姑娘出的旬試題目，我等敦促學生在三炷香做完，收上來后才發現，竟有兩位學生的文章極其雷同，因而扣下了他們的卷子，等待您定奪。”

“哪兩位？”林君越沉聲問道。

“呃。”那書生腦子飛快地轉了一轉，“一位是本地應知縣家的獨生公子，應君彥。還有一位來歷不明，也不知怎地了好運誤打誤撞地進了書院，名陳梓。”

林君越立即回憶起妹妹曾念叨過的名字，面上毫不顯，只是繼續問下去。

“事發生后兩人都作何反應？”

“應公子當即怒氣沖沖倍冤枉，指責陳梓欺世盜名，不配在書院修習。陳公子則一言不發，似是默認了種種罵名。”

“沉默可不代表默認。”林君越眼里閃過一寒，“在未知真相前就蓋棺定論，有違書院一貫的事準則。”

“您有所不知。”書生清清嗓子，搖頭晃腦道：“出了這樣辱沒門楣的壞事，我們自然不敢松懈。程夫子帶人檢查了貢院，結果在陳梓的書里發現了應君彥打草稿時所用的稿紙，恐怕陳梓抄襲一事，是板上釘釘了。”

“爾等瞎說什麼？”

一道詰問破空而來，把在座的幾位都嚇了一跳。

林君越循聲回頭，江臉蒼白，手扶著門框，瞪著回答的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

他示意講個沒完的書生暫停，親自為江拉開一張凳子。

“你有何疑問？”

江眼神如刀，一寸寸刮過書生冒汗的面龐，而后冷笑道：“小僅僅路過此地，沒想在門口就聽到了這位夫子口吐狂言，僅僅憑一張廢紙便斷定是陳梓所為。貢院來來往往的人多得數不勝數，若是有人刻意做些手腳引我們上套，傳出去了豈不有損書院名譽？”

“江姑娘，我一向敬你學識出眾，可你的袒護未免太明顯了。”書生氣紅了臉，破罐子破摔道：“你私下里和莫不是和陳梓存在幾分，不然怎會在證據確鑿的況下還執意為他辯解。”

“住口！”江尚未反擊，林君越已黑著臉，打斷了書生。

“我妹妹的清譽容不得他人置喙，何況所言非虛。你們都回去吧，讓我好好想一想該怎麼置此事。至于陳梓和應君彥兩人，足三日不得出，在查明事實前誰都不允許出來。”

“可應公子的父親是七品縣太爺，您再考慮考慮，咱們別得罪府吧。”書生不死心，再三勸道。

“都一樣，一視同仁。”林君越揮揮手，眾人便知趣地退下了。

橋下碧波潺潺，金桂飄香，即將凋謝的牽牛花攀上回廊，在風中簌簌作響。

江心煩意，見到往日悉的景，提不起半點興趣，兀自繞著書院一圈圈地疾走，以此抒發苦悶。

走過小橋，踏幽深的回廊，驟然暗下來，遠漸漸現出一個模糊的影。

江屏住呼吸，盡量不聲地往里走，只一眼，就認出了是陳梓。

他離越來越近，連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空氣幾乎凝結，在半空凍了堅冰。

肩而過的那一瞬，江了，陳梓掩在袖子下的手徒勞地抓了抓，還是錯過了飄起的一方角。

那塊未送出去的手帕藏于懷中，江閉了閉眼，嚨干，堵得說不出話來。

停住步子，掙扎地回頭，卻意外看見陳梓駐足在三尺之外，安安靜靜地著背影遠去。

他們默默對視了片刻，彼此都心知肚明。

“江姑娘，你我須避嫌。”陳梓不等江開口，率先道：“在下深陷舞弊風波，招來不流言蜚語，在真相水落石出前萬萬不可說見過我，免得有心之人添油加醋，玷污姑娘名聲。”

他自知得罪了某位故意偏袒的夫子，明明在心里承諾過不輕易武，但在對方譏諷他靠帶關系時還是控制不住，結結實實地朝那人臉上來了一拳。

“你——”江言又止，心里萬般矛盾，真要一一剖開來說，當頭的便是不愿相信陳梓會做出令人不齒的剽竊行為。

“我與陳梓相識不過半月。”暗暗思忖，“為何會本能般地維護他，也是怪了。”

縱使是那封書信在先，使得江單方面起了好奇心，卻也不至于在大是大非的立場上都堅定地站在陳梓一邊。

“姑娘快走吧。”陳梓轉過去，不再猶豫地邁開步子，“陳某無所長，承姑娘照拂，激不盡。今蒙不白之冤，盼來日——”

“站住！”江喝道，“我信你，切莫讓我信錯了人。”

陳梓頓了頓，暢快地笑了笑，而后決絕地向外走去，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江依舊是怔怔地，寬大的袖口里似乎掉出了什麼輕巧件，沿著子下擺的褶皺，落在致的繡鞋上。

彎下去，拾起了那枚無瑕的白玉釵，通潤，細膩冰涼，想必是陳梓在肩時悄悄放進了的袖。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毫無頭緒的林君越召來各位同仁，請他們在書房集合，討論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