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梓形單影只，站在燈火闌珊，手里提著一盞蓮花燈，正在點燭芯。

江莫名地生出幾分憐惜，想到他作為異鄉客，孤一人在陌生的地方求學，種種艱辛不易。先是遭人陷害，再是被失約，以至于佳節無去，白白浸染一月。

許是目太過專注，陳梓似有所地抬起頭，對上了一雙溫沉靜的眸子，兩兩相，隔著幾步路的距離。

“你怎麼來了？”他快步奔向，“其實不必特意托錦瑟來道歉的。”

“我不是有意失信于你的。”江本想和盤托出，但考慮畢竟牽扯了私事，于是尋了個旁的理由搪塞道：“家中臨時有事，我辦完了才上街瞧瞧，正巧在此見你，也是有緣。”

口而出”有緣”二字，下意識聯想起老者所說的機緣，究竟在何？

“我剛剛從橋上過，老被人扯住袖丟了手絹，弄得灰頭土臉的，一件新做的裳差點給毀了去。”陳梓爽朗笑道：“臨安民風純樸，不像京城，束手束腳的，過節都不痛快。”

“當時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之心人皆有之，不止是男子有，子同樣可以向喜歡的人表達意，譬如丟手帕，眉目傳。陳公子長相俊，到歡迎是正常的。”

“長相有什麼要，百年后都是一堆枯骨。”陳梓道：“重要的是我心悅。”

燭火搖曳，倒映在他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陳公子寫沒寫祝愿？”江指著花燈問：“何不去江邊放了，任其隨水漂去，了卻煩憂呢？”

“好主意。”陳梓眼睛一亮，向花燈鋪借了紙筆，卻在寫什麼心愿上犯了難。

“之一字，最是纏人。小郎君既得佳人相伴，不如許個天長地久的誓約。”老板笑意盈盈地提議道。

“不。”陳梓斷然否定道：“我命犯金戈，非得斷絕，還是換個別的愿吧。”

老板倒一口涼氣，以為他是什麼大兇大惡之徒，慌張地想要躲避。

“他跟你開玩笑的，別怕。”江忙上前緩和了僵的氣氛，覺自己像是在為一個稚的孩收拾殘局，順手點了點陳梓的額頭，嘆了口氣，“你再胡說八道，以后我不和你出來了。”

“我再也不了。”陳梓知錯道：“下次定管住，不說話嚇到別人。”

其實他說的都是一等一的真話，但外人聽不明白，往往認為他擅長謊言，或是為其所駭。江則是半信半疑，覺得陳梓有夸大的嫌疑，但還是選擇相信，只是不允許他惹出事端。

“蓮花燈的另一重含義是祭奠亡靈，消除業障。你實在想不到心愿，就為你埋骨邊疆的祖輩祈福吧。”

江水滔滔，陳梓彎腰將蓮花燈放進水中，與江并肩看著它搖搖晃晃地順流而下，照得江面一片澄明。

“希他們的魂靈已經回歸故土。”江安地拍拍陳梓的肩膀。

陳梓雙手合十，閉上雙眼虔誠地祈愿。

江上清風拂過耳畔，月皎皎。江的心弦像是被誰輕輕撥弄了一下，泛起了無邊的漣漪。

平靜無波的生活里，突然出現了陳梓這個變數。不信命，卻不得不承認老者說的有道理，一切都對上了，仿佛在冥冥之中預兆著風波將近。

如果真如老者所言，陳梓是的劫數，那最穩妥的方法當然是避而不見，從此兩兩不相欠。

可是————

“你吃栗子糕嗎？”一個聲音驀地打斷了江的思緒，側頭看去，陳梓在袖子里來去，找出一塊油紙包著的糕點。

“臨安不知道有沒有，但京城有在重吃栗子糕的習俗，寓意步步高升。”他遞來那塊完整的糕點，“嘗嘗嗎？”

栗子糕一抿即化，裹扎著滿滿的餡料，口細膩，糯香甜。

“甜嗎？”

“甜的。”江捧著紙包，“就是黏牙。”

陳梓聞言笑了，他眉目舒展，眼睛里像藏著星星，專注地凝視低頭的姑娘。

蓮花燈在水面上飄遠了，江邊歸于沉寂。

重過后便是霜降，氣肅而凝，結為霜。秋盡后草木凋謝，萬衰敗，驟然間狂風席卷，寒氣近，一夜間竟似了冬。

林府里藥味濃重，庭前幾盆缺人料理的花開得無打采，各式各樣的人進進出出，唉聲嘆氣，顯然是家中發生了不好的事。

江端了碗心熬制的湯藥，放在臥床養病的祖母手邊，一勺勺喂喝下。

林君越訪遍天下請來的各種名醫，都在常年纏綿病榻的祖母面前束手無策。

“林老夫人是在月子時就落下的病。”大夫叮囑道：“最忌生冷，這病吹了風就發作，是斷斷不能著涼的。”

“無法治嗎？”林君越焦急地走來走去，“錢財不是問題，重要的是人安康。”

“估計不行。”大夫猶豫半晌，搖了頭。

里間再次響起一陣猛烈的咳嗽，江放下手中的針線活，輕輕拍祖母的背，又倒了杯溫熱的茶水給潤嗓子。

“去把君越來。”祖母握住江的一只手，懇切地說道：“我有些話要講。”

林君越聽聞，三步并作兩步地沖進來，跪倒在祖母膝下。

“我的病我心里有數，你們這些小輩的孝心我都看在眼里，甚是欣。”祖母撐著子和兩個孩子說話，眼里閃過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