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輕盈得猶如一片羽，除了不慎撞掉了謝思秋的饅頭，此外并無損失。

“天吶，書院里止追逐打鬧，包括浪費糧食。”謝思秋心疼地撿起滾落在地上的饅頭，吹吹灰后重新放進里。

“等等，你回來了？”他像是忽然發現江的存在意味著什麼，“陳梓呢？”

“找個地方談。”江二話不說，拉著他就往外疾走。

謝思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領到街邊一家稍微清凈的茶樓。兩人在臨窗落座，江要了一壺冒著熱氣的龍井，佐一碟爽口生津的酸梅。

“說吧，到底發生什麼了？”謝思秋收斂了玩世不恭的神，擺出了側耳傾聽的架勢。

“我是想和你商量......"江捧著茶杯，杯中漂浮著碧綠的茶梗，好似浸了溶溶春水。

飲下熱茶，臉上不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就像寒冷積雪的頂端開始融化，多了幾分暖意。

“所以，總結一下，陳梓目前是被扣留在那個子的藥寮里了，你得拿十萬兩去換，沒錯吧？”

謝思秋腦子活絡，即使江在滿心憂慮時不免語無倫次，他也依然準確地抓住了來龍去脈。

“十萬兩我湊不齊。”江坦誠道：“楚姑娘給的藥方我已經吩咐他們熬制了，但能不能起作用還得另看。因此，在祖母好轉前，我都沒法藥方的來源，換取我表哥的信任。”

“十萬兩可不是小數目，真是獅子大開口。”謝思秋著下道：“沒想到陳梓兄一條命值十萬兩，不枉此生啊。”

“我回去數了數，這些年攢下的例錢，過年過節的紅包，加上抵押的珠寶，約莫有個六七萬兩。”江云淡風輕地出一疊銀票，“剩下的實在籌不齊了。”

謝思秋吃了一驚，他才發現江穿的格外素凈，全上下竟是無一件華貴首飾，唯有發間簪了一枚白玉釵。

“你該不會？”

“是的。”江語氣沉重：“除了家傳至寶，其余的皆流當鋪，現下唯剩的，便是這枚發釵，雖是陳梓所贈，但顧及他命，不得不割舍出。”

上說著可惜，作卻是毫不含糊，轉瞬間纖長細指已搭在簪子上，隨時都要出。

“別。”謝思秋按住江抬起的手，“當時是我陪著陳梓兄逛遍了臨安所有知名的玉鋪子，從千百只名貴釵飾里獨獨挑出了這一只，可見其用心。它雖值萬兩銀子，但如此便典當了豈不是辜負陳梓兄一番好意？”

“我正是顧慮這點。”江道：“說到底是陳梓救我一命，我卻礙于名節遲遲不敢將實告與表哥。”

謝思秋看端不穩茶盞，失魂落魄的模樣，大有真要向林君越告罪的意思，忙疊聲勸阻。

死事小，失節事大。這是街坊間流傳不止的俗語。倘若未出閣的子和青年男子有了超出禮節的牽扯，輕則遭長輩訓斥，足罰跪；重則玷污名聲，逐出家門。

江雖出自規矩森嚴的大族，但得祖母庇護，連常駐書院這種不合世俗的出格行為都被寬宥。只是，林君越再開明，都不可能容忍妹妹和陳梓來往過，特別是私定終之類大逆不道的事。

“江姑娘，你我相識不久，卻像十幾年的老友般言深。”謝思秋道：“陳梓同樣是我至，因而在下絕不會袖手旁觀。我既生于商賈家庭，邊余錢尚足，就由我來補缺，你也不必怕被家中為難。”

他這番話說得深意重，完完全全是把江和陳梓當了重要的摯友來看。江本意是向他借上一兩筆，談好利息，待到來日寬裕時如數奉還，如今謝思秋竟這般真誠，反倒無所適從了。

“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謝思秋付清茶錢，和江一道踏上繁華的長街。

論臨安的各當鋪中，最負有盛名的便是七星閣，其名由七星連珠化而，逢七必變，寓意深遠。

謝思秋從袖中取出一，將其放在高高的柜臺上，不多時便有掌柜的探出頭，和他小聲談后遞來一沓銀票。

“那是？”江看得分明，謝思秋拿出的正是一塊鐵制令牌，上頭刻著一個明晃晃的“謝”字。

“噓，保。”謝思秋笑了笑，重新藏好令牌。七星閣乃謝家建立，遍及全國，他謝家子弟眾多，出門在外以令牌示人。

江心下了然，暗暗驚訝他竟是京城巨富的后代，謝家頗淵源、堪稱皇商，并非一般的商賈可比。

面上不顯，一顆心全系在問云山的藥寮。此時此刻，縱使謝思秋是當今圣上微服私訪，也難以讓展半分笑。

他們籌齊了銀票，快步至僻靜。江學著陳梓吹了一聲尖銳的口哨，登時便聽得駿馬長嘶，白馬迅疾似離弦的箭，四蹄卷起沙塵。江雖不擅騎馬，但經一回生死，不免拋開了曾經的偏見。何況這馬忠誠護主，坐著穩穩當當。

“我和你同去。”謝思秋仗劍而立，“一是為了保證你的安全，二是見一見這位大名鼎鼎的神醫。”

江聽他話中憤懣，不明其意。殊不知謝思秋即使家財萬貫、義字當頭、為朋友兩肋刀，本卻是個極省吃儉用的。他想著楚空青就算搜盡天羅地寶給陳梓治傷，也是斷斷犯不著十萬兩的，甚至到不了十分之一。

他以為楚空青坐地起價，罔顧命，因而一腔熱要找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