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抑著口的疼，慢騰騰的偏首去瞧來人，見是個七八歲的，紅繩雙丫髻，胖乎乎的臉盤子，臉頰兩團紅暈，小鼻子小眼睛，手里攥著把剪子，正翻騰出幾塊碎布料，里嘟囔著：“這塊大些，也比娘手上的那塊好看些。”

想要言語，卻發覺自己間發苦，掙扎著發出半聲微茫的呲呲響，小扭頭瞥了床榻一眼，又埋下頭找布料，半響后，猛的停住手中作，愣愣的轉過頭來，直勾勾的盯著春天，呆問：“姐姐，你是醒了麼？”

春天皺眉頭，滾滾嚨，虛弱的點點頭。

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猛的撲上榻邊來：“姐姐，你終于醒啦，太好啦！”

“娘，娘———”小扯著嗓子大聲喊，甜甜的對春天笑：“我去喊娘來。”

春天知道這是活過來了。

只是不知這是何時，何地，只覺自己滿腦昏沉乏力，聽見門外有腳步聲，攥著下氈毯要起拜見主家。

一個四旬布婦人凈手，大步進門檻，慌忙上前：“莫，莫。”按著春天，“大夫說過了，這幾個月都得好好躺著，不許。”

上各都綁著布條，堪堪只能撐起頭顱，的厲害，口錐心的疼，一顆心好似要跳出來似得，嗓眼里扯開一縷腥氣，如生鐵：“娘子萬福。”

“好孩子，不用那麼些禮數，你只管好好躺著便是。”大嬸兒安著，“上哪難？我讓仙仙去找大夫來瞧瞧。”

一旁的小脆脆的應聲，笑嘻嘻的跑了出去，春天仰著張蒼白的臉，連聲咳道：“多謝娘子救命之恩。”

“喚我一聲趙大娘就是。”大嬸兒著春天順氣，溫和笑道，“主家姓李，我是他家的傭工，李娘子現下還睡著，等醒來，我告訴這好消息。”

“請問大娘，此為...何時何地...我全然...不記得...”春天打量屋陳設，眼里滿是疑。

“此是甘州城安順坊的瞎子巷，今日呀，已是九月廿五，姑娘，你整整睡了三日啦，李娘子日盼著你醒過來，這下可太好了。”

春天恍惚有些分神，好似做夢一般，啞聲道：“我不記得，我如何來了甘州城？”

趙大娘叨叨絮絮：“那日懷遠回來報喜，說是商隊回來了，娘子歡天喜地的去接大爺，剛見著面，后頭車里有個小哥兒慌里慌張，喊著咳了，大爺轉一瞧，就讓人去請了郎中，把你帶家里來。”

春天默然半響，了干裂，吶吶道：“我...不記得了...”

“天可憐見，好孩子，你什麼名字？”趙大娘斟杯茶喂春天潤，“聽你說話語調，倒像從南邊來的，是何人氏？”

春天報了姓名，只道自己從長安郡新鎮來。趙大娘聽遠自千里外的國都，又見連聲咳，念了聲可憐，連連安：“好孩子，先甭管那些兒，好好躺著等大夫來。”

胡大夫背著藥箱匆匆進來，把脈查看傷勢，而后松了口氣道：“醒了就好，這幾日勤加照料，若不咳，那就無大礙。”

“碎骨扎進了里出了，老夫足足施了兩個時辰的針，眼見著你沒了氣，突然又緩過來了。”大夫寫了方子，“吉人自有天相，說的亦是如此。”

藥氣苦，仙仙搬著小凳兒坐在爐前熬藥，春天倚在枕上，神憔悴，怔怔注視著面前蒸騰藥氣。

從紅崖滾下深后，模模糊糊的在傷痛中醒了幾回，破舊的邸店里藥香熏人，貌的番邦子喂湯水，馬車里的人一下下舂著藥碗，他們問從哪兒來，說了些什麼又睡了過去，后來，聽見有人在耳邊道，回長安去。一下子清醒了，撐著子要站起來，痛的什麼似得，往后什麼也忘記了。

上換了干凈的陌生裳，春天見自己的圓衫袍已洗凈擱在幾案上，央求仙仙捧過來，一一翻看。

“春天姐姐，你的東西娘都收拾在這兒啦。”仙仙撲在邊，“姐姐你要尋什麼？”

翻來覆去的看著自己的，耗費幾年心籌劃的過所文牒、盤纏、地圖文書俱不知丟在何，連最重要的匕首也丟棄不見，一時心如刀絞，茫然抬起眼，只覺哭無淚，又聞著滿屋藥氣，有劫后余生的慶幸，更多的是前路茫然的無措。

待到日頭偏西，一個孱弱的年輕婦人披著暖裘，被趙大娘攙扶著進來。

“娘子，仔細著腳下。”

春天還未見李娘子容貌，只見一只蒼白瘦弱的手，一聲和聲連：“姑娘，你別了，好好躺著吧。”

是個三旬出頭的年輕婦人，雖然年輕，卻是一副久病之貌，極干瘦，臉蠟黃，高聳顴骨上浮著兩塊紅暈，渾濃郁藥氣，婦人在榻沿緩緩坐下，仔仔細細的打量著春天，弱聲道：“真是個可憐孩子。”

“娘子萬福。”春天眼眶潤，俯首行禮，“救命之恩，春天沒齒難忘。”

“我聽大爺說路上的事，可憐你年紀輕輕，竟遇這樣的橫禍。”李娘子將那日景講給春天。

原商隊商量，李渭幾人和段瑾珂一路前往涼州，到了涼州將春天送至段家照料，路過瞎子巷，李渭掛念家中要回家看一眼，剛轉，春天就從昏迷中坐起，咳出一口黑，李渭見狀，立即將春天抱下馬車，請大夫來家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