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夫子要考書，我還沒背。”長留問道，“你書可念完了？”

“反正夫子也不管我。”赫連嘉言撇撇，“走走走，我去同你買雀兒去。”

長留拗不過嘉言，兩人攜手出門玩耍去。

不多時，陸明月登門來尋嘉言，知曉兩人出門玩耍，嘆氣道：“這孩子，整日里不著家。”

與李娘子閑坐片刻，便告辭出門，卻被春天喚住：“有勞陸娘子挪步西廂說話。”

陸明月偏首而笑：“春天姑娘卻是何事？”

春天從枕下拿出一塊帕子，遞于陸明月：“想請陸娘子替我瞧瞧...”

陸明月接過春天的帕子，倒咦了一聲，只見墻角雜草中，藏著一雙青眼，半只青翅，長須細，遙看是一只藏在草叢中的寒蟲兒，一幅繡圖栩栩如生，如漆墨揮就。

陸明月仔細端詳：“繡的很好。”

春天抿：“這是上回仙仙的那張繡繃子，我拿回來，自己添了些...”

陸明月倒想起此事，仔細抖開帕子瞧著，詫異道：“你補的竟然這樣好。”

春天面上有些紅，吶吶道：“以娘子的手藝，若肯說他人的好，那我也信了....前陣子聽娘子說，冬日里大戶人家裳準備的多，城里缺繡娘做活，我觍遂自薦，若娘子看的上，可否讓我試一試。”

陸明月著帕子，沉半響，道：“別的倒不提，這活兒耗神傷眼，你傷未好，做這些又勞神費力，還是罷了吧。”

“勞煩娘子替我問問，別的做不好，繡幾個手帕兒總的。”春天臉發紅，言出聲，似有難言之，“總比什麼都不做，整日里無所事事的好，縱不為別的，我住在這兒這些時日，吃飯喝藥，也不能白花李娘子的銀錢...”

陸明月見微微垂著頭，模樣有些兒難堪，略一思量，點點頭：“那好吧，我那有些繡樣子，改日帶給你看看。” 春□□禮多謝，又囁嚅道：“請娘子替我言語遮掩一二,別讓李娘子知曉..."

春天自此接了一些繡活，幫襯陸明月做些花樣子繡片，的傷養的有些模樣，傷痂開始落，生出新的白皮。

臘月里學堂放了旬假，長留不用上學，日日里還是溫書寫字，陸明月不了嘉言潑天皮猴一樣，勒令他每日起早跟著長留，定要念幾回書才能出去玩耍。

可苦了阿黃。

臘日初七那日，趙大娘洗涮灶臺，從缸里翻出些陳米紅豆，果子雜料，并著松子、覃、柿、栗，小火熬了一夜，熬出了一鍋臘八粥。

李娘子剛喝過藥，進食甚，略吃了兩口便停住，眼神溫，盯著長留喝完一碗粥：“等背過書，你跟著趙大娘送些臘八粥去街坊，向嬸子叔伯們問個好。”

長留點頭：“是。”

李娘子又吩咐：“今日浴佛會，你懷遠哥哥說帶你和嘉言去莊嚴寺玩耍，遇上雜耍把戲，你拉著些嘉言別往人堆鉆，當心著了，等晌午僧人布施佛粥，一人喝一碗，喝完就回來，娘在家里等著你。”

長留點點頭：“是。”他眼瞧著李娘子，頓了頓道：“我替娘親討一碗佛粥回來。”

李娘子搖搖頭，捂著帕子咳道：“娘親不喝，長留自個喝就好了。”

長留在椅上扭了扭，抬首有些惴惴的道：“娘。”

“嗯？”

“娘...我聽見你...夜里咳了...”

李娘子愣了愣，聲笑道：“娘沒事。”

長留扭扭手，盯著桌子半響沒說話，而后又道：“娘...”

“傻孩子，娘好好的呢。”李娘子把長留擁懷，輕他，“娘沒事。”

臘月里，家無虛丁，巷無浪輩，大人小孩兒過的最是忙碌歡快，臘月市比往年還熱鬧些，吃食果子臘味，裳首飾水，煙花炮仗彩燈，傀儡戲胡樂歌舞，街街巷巷熱鬧非凡，販貨的胡商們把珍藏的奇珍異寶拿出來兜售，年里，婦人不得打個新頭面，衙門軍隊往上供奉打點都多。

駝馬隊里送來半爿獐子，可算是忙活了趙大娘好幾日，懷遠也不知從哪兒逮到一窩兔子，送到李家來玩耍，仙仙最恨嘉言日日里在耳邊喊：“有兔子吃嘍，吃兔子嘍。”連著把兔兒藏到了廂房里。過了初十，市集上開始賣衛畫門神、掛千、金銀箔、燒紙、窗戶眼、天地百分等，年味是越來越濃。

瞎子巷隔得不遠，有間濟寺的小廟，佛像破舊，香火不盛，里頭住著幾個老態龍鐘的和尚，廟后有條清凈窄巷，名曰功德巷，這功德巷是濟寺的產業，老和尚們把房舍出租，一半賃給坊里做了私塾，另半賃給尋常人家。

陸明月在功德巷里住了好些年頭，一個帶孩子的寡婦，圖的是個免于被人嚼舌的清凈，又看中隔廂的私塾，思揣孟母三遷的功效，也期嘉言多沾沾學堂里勤學上進的氣氛，收斂玩。

赫連廣到家時，院門閉，寂然無聲。

男人也不敲門，在一人多高的土墻猿臂一，擰穩穩的落在院，自行開了院門，把馬牽進了院子。

嘉言早起出門玩耍，只陸明月一人在家，正盤坐在窗下做裳，聽得院里聲響以為是嘉言回來，喊道：“嘉言？”

無人應。

倒是馬一聲長嘶，踏踏的蹄聲敲在石板上，然后是男人沉穩的腳步聲，也不怎麼重，卻敲鐘似得回在耳里，不知怎的心里突突的急跳，慌的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