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李渭袖子，虛弱道：“大過年的，大爺讓我消停消停罷，這滿屋子藥氣還不夠麼？”

“藥總是要喝的。”李渭說道，“上回康遂送來的那幾味藥，現下還剩多。如若不夠，我再讓他送些來。”

“大爺可饒了我，現在喝的這方子，一兩藥，二兩金。我喝一口藥，心里就要念一聲罪過，如今長留也大了，我不得替他攢些家當，這個家，哪能讓我這樣揮霍下去。”

李娘子神黯淡，嘆一口氣：“渭兒，我怕是撐不住了。”

他尚在安：“只是些積勞疾，氣失調的小病，將養將養就好，何須如此喪氣。如若你覺得現下的藥吃的不好，有些膩味了，我們再換個方子，涼州那邊奇人異士甚多，我帶你去看看。”

“你們都是這個說辭，慣是會哄我開...我也實在聽膩了，縱使不說實，我自己的自各還不曉得麼，譬如草葉上的珠，太一出它總要消亡，我這些年熬著吊著，也總有油井燈枯的時候。”

李娘子想的明白，只恨的孩子尚未人，怕是看不到他以后的景。

"你什麼時候竟然這樣灰心起來。”李渭微笑，“這麼多年不是一直好好的麼，有我，有長留在，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渭兒,我好累...”手心微冷，握著李渭的手，在深夜里吐心跡，“這麼多年，是我拖累你...小時候我是長姊，一直把你當親弟弟看待。我也知道，如若我沒有這一病，阿爹也不會求你娶我，你也不會留在這家里...怎麼說來，都是怨我...我害了你...”

眼眶滴下幾滴淚濺在李渭袖上，綿綿不見蹤跡：“我知道你是不由己。”

李渭想起李娘子出嫁的那天，蒼白病弱、總是對他溫淺笑的長姊穿一紅嫁，紅彤彤喜洋洋，映的臉龐熠熠生輝，那天他是由衷的替高興。

長留一夢方醒，夢里只道自己牽著爹娘在院里放鞭炮、打灰堆，鞭炮聲轟隆隆震天響，連爹娘在耳邊的說話聲都聽不清，卻轉眼見阿黃撲上前來，熱氣嗤嗤的他，臉上一陣陣溫熱，兀然睜眼一看，果然見阿黃俯在炕沿他，雙眼，環顧四周，卻不料自己睡在炕上，上還蓋著被子，窗外天已亮，春天在旁守著他，微笑著說：“醒了，起來穿裳吧。”

他愣了愣，抓抓后腦勺，迷糊問道：“我...我睡了多久？”

“不久，才一會兒。”春天捧過他的新裳，看他乍夢乍醒中褪去往日持重怯，睜著圓溜溜的眼不知所以，含笑道，“去屋里給娘子大爺拜年去。”

“我明明...”長留抿角，揪著被角回味夢中十分真切的景，眼角覷見春天纖長的手來掀被，心中突的一炸，臉上彌漫之意，“春天姐姐...不勞姐姐手。”

春天莞爾一笑，收回手：“好。”

長留穿了裳，見娘親滿臉倦臥在床中，阿爹端著藥碗坐在一旁，知曉自己定是貪睡錯過了守歲，心一陣懊惱，此時鞠躬作揖拜了新年，他娘慈攬過他：“我兒又大了一歲。”

“娘。”長留撲李娘子懷中，十分自責：“我不留神睡著了，沒給娘守歲。”

李渭長留頭頂：“阿爹給你們守著呢，明年再留給長留守。”

李娘子從枕頭出個長命繩，套在長留手腕上：“今年不算，明年娘再和長留一起守歲，好不好。”

夫妻兩人對長留一番疼，長留初春所生，過完年虛歲十二，十二歲是大日子，縱使不打算大辦，也得給左鄰右舍送些喜蛋飴糖之類，再有私塾里開蒙已畢，打從年后起，要替長留擇書院進學。

甘州府有三大書院，甘泉、南華、天山書院。前兩所為學，設在城，取中子弟及考試優者學，后一所在城外甘谷山，為河西大儒復山先生張炳文主持，書院不僅講論經籍，也辯論時事、教習獵，所從弟子亦多。

兩人問長留如何作想，長留期期艾艾回道：“聽說復山先生學富五車、博古通今，孩兒心生仰慕...夫子也同我說，天山書院比別做學問都要好，讓我好好在家誦讀文章溫習功課,準備年后天山書院的考試。”

李娘子滿心歡喜，私塾夫子喜長留天資聰穎，勤好學，巷里的王秀才眼高于頂，也是對長留青眼有加，多有青睞，若是以后能得復山先生親授學問，對長留那是再好不過。

“天山書院要求嚴格，百里挑一，你可要好好準備，若是考不上，可不能哭鼻子。”

“長留知道。”他點點頭，隔了會又鄭重道，“我明兒去問問嘉言，他愿不愿意跟我一塊去考書院。”

李娘子巍巍出手，挲著他的臉蛋兒：“嘉言若能跟你進去，你們倆仍在一，娘也放心些，你陸娘娘也指不定高興什麼樣兒。”

李渭把晾溫的藥遞給李娘子，笑道：“就沖著孩子的這份心，你也得把藥喝了。”

長留趕忙接過藥碗：“我來喂娘親喝藥。”

一家三口在房里說話，春天帶著阿黃在堂下坐著，阿黃有懶又饞，不管能不能吃，什麼都要嘗嘗，晨起無人喂食，正扯著春天的角大嚼特嚼。

春天嘻嘻一笑，眉睫彎彎，眼神璀璨，扯著阿黃的一只耳朵：“癩皮狗，好好的子要被你咬破了。”阿黃汪汪了幾聲，拽著往廚房給自己覓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