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李渭帶著長留出門賀年，李娘子夜里睡不安穩，喝過藥李渭強留在床上睡回籠覺，春天說到底是外人，不愿與父子兩人出門往來拜節，仍同阿黃一人一狗坐在家中，拿出針線笸籮做活。

記得小時候阿爹俸祿極，一個月只有十貫錢，家里三口人除外，還養著侍蘭香，母親不得不接些繡活補家用，一幅帕子能換五百文，每月除去家里吃穿用度，還能給買些飴糖餞，漂亮的小玩意，回想起來那大概是最開心的日子，父母皆在，如珠如寶，生活是如此的無憂無慮。

的針線活是母親教的，雖然比不得那麼好，倒能拿出來見人，陸明月許活計，一條絹帕一百文錢。一百文錢啊，在長安城可以買一顆廣東運來的新鮮荔枝，在酒行能買壺李太白的醉仙酒，在沿路的鄉村酒肆可以吃一頓味道劣的飯菜，但也夠這普天下販夫走卒一天溫飽，有時候睡不著，夜里翻來覆去數著攢下來的一貫錢，這才明白富貴雖燙手，誰也放不下的道理。

李娘子屋里傳來窸窣聲，春天放下針線，見李娘子已經掙扎著起床。

“娘子才睡下一會兒，怎麼這麼早又起了。”春天見李娘子要開匣梳妝，“大爺讓您好好歇著呢。”

“大年初一就懶這樣，等會兒有人上門拜年瞧見了，像什麼話呢。”李娘子嫌屋里悶，手推窗氣。

“小心——”屋外雪霽天清，寒意如刀，吹的確是暢快，春天怕吹風寒，趕忙上前關窗：“天冷著呢，娘子小心著涼。”

李娘子苦笑著搖搖頭。

“娘子要是嫌屋里悶，我們去耳房坐著，那兒炕燒的熱，窗子也明凈。”春天手替娘子梳頭，“廚房有湯餛飩，我去端一碗來給娘子嘗嘗。”

李娘子笑道：“你這忙里忙外，我卻愧疚的很，尊客做了家中幫手，這怎麼能行。你只管好好在家里吃著住著，別的活一樣也不許做。”握著春天十指纖纖。“我看你細皮，想必以前在家中也是有人伺候的，可憐現在....”

春天笑笑：“家中小事，以前也常幫母親做的，并不算什麼。”

李娘子在鏡中仔細看一回，低眉順眼，長睫有如蝶翼撲閃，如桃花，之前病中容貌換作新，只覺春天容不俗，說不出的清新好看，當下笑道：“你娘親定是一個極的人。”

春天愣了愣，點點頭，溫婉一笑：“是。”

李娘子笑道：“你說你是春天所生，我竟糊涂忘記問了，是哪月哪日，什麼時辰生的。”

春天道：“是谷雨后一日的日子，辰時剛過，那時候繁春艷景，花事正好，爹娘不知取什麼名字好，所以才□□天。”

“那生日比長留晚了兩月，算下來，正好長長留四歲。”

春天未深究李娘子的意思，點頭道是。

李娘子瞥一眼，心里暗自盤算。

第15章 靖王府

靖王府在長安永興坊，靠近景風門，沿皇城墻往北，穿過延喜門、重明門就是宮，靖王太妃常走此道后宮。

靖王太妃嫁的是宗室，是天子的表嬸，又是當今太后胞妹，太后娘娘頤養太極宮，老王妃常宮陪太后聊天解悶，故靖王府的宅子挨得宮門近些。年前老王妃做六十大壽，太后皇帝了鑾駕親臨，王府里里外外忙的腳不沾地，靖王還未歇過氣來，年節又到了。

除夕午后，靖王還未從宮里回來，府里上下人等都在忙碌，王妃和幾個側室都陪著老王妃在外張羅，院里張燈結彩燈火通明，卻一個人也難瞧見。

住在荔嘉閣里的薛夫人這時候肚子疼的滾起來。薛夫人胎相不穩，一直都在園子里靜養，此時園中無人，慶幸靖王安排的幾個穩重嬤嬤都在，產房也早已準備妥當，接生嬤嬤手進一探，羊水已破，知是胎氣已，怕是要生產，當下急急招呼起來，閉門點燈，加炭燒水。

生產嬤嬤拉住薛夫人侍秋葵：“去，去通稟主子，夫人要生了。”

王爺尚未回來，秋葵氣吁吁找了大半個府邸，路上被王妃的侍琉璃截住：“做什麼沖沖撞撞的。”秋葵救命稻草似的抓住琉璃，結結道：“夫人...夫人要生了。”

“不是還未足月麼？”琉璃眉頭一皺，問道：“嬤嬤們都在麼？”

秋葵點點頭，滿手心都是汗水：“嬤嬤...讓奴婢來通傳一句。”

“既然嬤嬤們都在，你慌里慌張做什麼。”琉璃道，“王妃在里間陪太妃說話，我進去通報聲。”

靖王妃季氏正語笑盈盈在暖閣里伺候婆婆，也一道等著王爺從宮里回府，聽聞琉璃過來通報，咽下邊一句笑話，角僵了僵。老王妃看見兒媳婦突然怔住模樣，問道：“什麼事兒。”

琉璃趕忙道：“荔嘉閣那邊傳人來說，薛夫人好像要生了。”

“哎呦，怎麼這麼時候來了。”老王妃匆匆站起來，“王爺也未回來，走走走，去看看。”

薛夫人難產，一直生到掌燈時分孩子還未出來。王爺邊有心人進宮通傳消息，靖王急匆匆往家走，見府里上下無主，荔嘉閣外圍了一群眷，薛夫人本是溫子，說話都細聲細氣，此時屋里的尖一聲比一聲喑啞，心頭一，知屋里況不妙。

老王妃等了半日，屋里參湯都灌過兩回，孩子還沒下來，心里七上八下有些不住，宮里宮外鞭炮煙火噼啪放起來，不住一聲聲念起了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