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能寄梅花

「許久不見，三花娘娘與燕安可好？」道人一邊拄杖走進房中一邊隨口問道。

「三花娘娘與燕子很好！」三花娘娘毫不猶豫的回答。

「一切都好。」燕子也答道。

「小江寒呢？」道人又問。

「小江寒也好！」三花娘娘說道，「三花娘娘每天都陪玩，教說話，每天都去城裏驅邪降魔掙錢，掙到錢給買饅頭和稀飯吃！」

「辛苦三花娘娘了。」

「你走了好久！」

「比想像中略微久了一些。」

「你說用不了好久！」

「事實證明，在下確實不是天算祖師，沒有他老人家的本領。」

「你又傷了嗎？」

「幾乎沒費吹灰之力。」

「吹灰之力！」

「就是很輕鬆。」

道人一邊說著，一邊看向旁邊同樣著三裳、只是略有些不同的嬰，看見白乾淨的臉和烏黑如夜的眼睛，不出笑意：

「看來三花娘娘確實將小江寒照顧得很好，伏龍觀若能就此順利的傳承下去，三花娘娘當是頭功。」

「頭功！」

三花娘娘習慣重複，神嚴肅，隨即又一扭頭，看向燕子，沒有獨自貪功：「燕子也有照顧小江寒，要不是他，小江寒肯定養死了。」

「……」

說得輕鬆，好似生死在貓兒這裏只是很平常的事，但道人聽了卻是一噎，一時不知該慶幸還是后怕，該開心還是擔憂。

雖說在這年頭，哪怕皇帝家的子想要順利長大也不容易，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夭折是極度常見的事，孩子沒有長大之前，誰也不敢確定自己家的香火是不是就此穩固，可不就是「養死」，也未免有些驚悚。

「若真是天定的伏龍觀傳人，必有天道的眷顧。」

宋游只好著小姑娘的臉蛋，微笑著說道，隨即上下打量一下：「小江寒好像長高了不。」

小江寒只是睜著一雙眼睛，與他對視，口中吧唧吧唧響，被口水弄得潤潤的。

「真的不？」三花娘娘疑道。

「確實長高了不。」

「真的？」

「怎麼了？」

「沒怎麼了，三花娘娘剛才也覺得長高了，又覺得是三花娘娘看錯了眼睛了。」

「三花娘娘一直和相，每天都照看著，的變化是日積月累的，分了很多天，就變得難以察覺了。」宋游為解釋著道，「而我與隔了這麼久沒有相見，如今乍一看，兩相對比，幾個月的變化了一，自然就變得明顯了。」

「唔……」

三花娘娘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只是仍然不願相信，又問一句：「真的不？」

「真的不。」

「……」

「人小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尤其是這個年紀，會長得很快。」道人對說道，「每隔幾個月，一年半年，以前的服就穿不了了。」

「那不是要買很多服？」

「也可以買的時候買大一些。」宋游對說，「若是家族大的，子多的，一件服也可以拿給很多人穿。」

「可惜人不會變服。」

「自然是比不過三花娘娘的。」

道人微笑著說道，又看向小娃，卻是不疑：「在吃什麼？怎麼吃了這麼久東西還在裏？」

聽見這句話，窗臺上一直扭頭梳理羽的燕子終於又將頭了出來，並側過頭去，用一隻烏溜溜的眼睛悄悄盯著屋中。

「！」

面無表的與道人對視。

宋游臉上的微笑逐漸凝固。

則依舊沒有表，與他對視，毫不覺得不對，依舊堅持的認為，本人就是要吃耗子的，耗子是個好東西，吃了才能長。

道士不吃，是道士不對。

不能攔著別人吃。

「……」

宋游沉默了下，也想了想，這才委婉勸道：「三花娘娘還是莫要給吃這些為好。人與貓兒不同，人不如貓，貓兒生下來沒有多久，就可以長出一對能夠撕的小尖牙來，一年就能從小貓長大貓，可人一年也還是個小孩子，剛學會說話走路不久，甚至可能都沒學會，牙齒也完全沒有生長發育到可以吃常見的的地步，更別說三花娘娘自製的乾了。看吧，這麼久了，都還沒有嚼爛。」

「唔……」

「三花娘娘還是給吃饅頭裏的餡，或者瘦粥之類的吧。」

「……」

三花娘娘看看他，又看看小江寒，思考了下，覺得他說得是有道理的：「下次三花娘娘煮粥、煮爛給吃。」

「……」

「伱傷了嗎？」

「沒有……」

「那你怎麼這樣？」

「在下只是……只是有些累了。」宋游無奈說道，「才從天上下來，有些疲憊。」

「那你困一覺，困一覺就好了。」

「多謝三花娘娘。」

宋游看向了房間中的床。

十分普通的木架子床，上面鋪著褥子，被子疊一長條擺放在最裏面，好似還保持著幾個月前自己離去時的樣子。

道人並不認為三花娘娘會疊被子。

低頭往床旁邊一看——

地上擺著氈，氈上面是個布毯，上面堆放著羊毯，看起來有些，但似乎很暖和的樣子。

是了。

三花娘娘其實到如今為止也還是不太喜歡睡床，除了道人睡床，可能會變貓兒跑到枕頭上或者床尾去睡，這也據環境來定，一般來說環境令到舒心與安全就可能會睡到床頭，如果環境令不太舒服，讓警惕，就會睡到床尾，保持警惕，為道人站崗，此外其實更喜歡睡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比如挨著馬兒，比如道人下的裳里，比如褡褳里、行囊里，或是自己的小布毯上。

「小江寒是挨著三花娘娘睡的嗎？」

「對的！」

「在下便先睡一覺。」

「好的！」

道人走過去，爬上了床。

春日寒意已經消退了不，被褥起初有些涼，蓋上很快就暖和起來。

三花娘娘雖是他去睡，卻很久沒見他了，又忍不住變回貓兒，不再去管那個小人崽子，湊到道人床邊，與他問東問西。

「天宮好玩嗎？」

「好玩的。」

「長什麼樣子？」

「長什麼樣子啊……讓我想想……」

「想到了嗎？」

「有棉花一樣的雲，踩上去的，可以從中捻下一朵來，若無神通，它就會慢慢消散，若有神通，則可以一直拿著玩，甚至可以從一大朵雲中取出一小朵來，踩著它在天上飛……雲里又有很多仙島，每一座仙島上面都修著有宮殿樓閣，上面住著神仙，有很多仙鶴在飛……」

道人的聲音其實已經越來越小。

貓兒卻聽得十分專註。

甚至忍不住跟著道人的話語，想像到了那般的場景，道人聲音越小，越讓沉浸其中。

雲朵在貓兒的想像中就該是的，像是棉花一樣的，可以站在上面的，如此想想，也許不該問燕子，也許不該那麼早收服白鶴——自打問了燕子之後那樣的雲就沒有了，自打自己第一次坐著白鶴飛上天，夢裏出現的所有雲都變了不可以靠近的，靠近就變了霧。

原來天宮真有這樣的雲。

難怪那麼多人喜歡當神仙，按照貓兒心裏想的，就是可以去這樣的地方玩耍，也願意去當神仙。

最好雲里有耗子……

在棉花雲里捉耗子……

三花娘娘坐著不，想著事。

等回過神來，再想問道人，道人卻已經在旁邊睡著了。

「？」

三花貓愣了下，隨即起邁步，走過去依然查探一下，確定道人還有呼吸，這才搖了搖頭，走回屋中，將差點爬上窗的小江寒給拉下來。

……

好久沒有在人間睡覺了。

天宮實在神奇——

天上的神仙是不需要睡覺的，他們偶爾休息，時間卻都不定，道人天上，也沒有好好睡過一覺。

此時是真的有些疲勞。

人間的覺也與天上不同。

人間有夢，天上沒有。

也許天上本就是人間的夢。

道人回到人間，一覺睡去，倒是做了一個夢。

夢中是一片沙漠的黃昏。

好像是自己與三花娘娘曾經走過的某片沙漠，但也無法確定，自己與三花娘娘實在走過了太多沙漠，沙漠又幾乎都長得一樣，實難分辨。

沙漠的黃昏是世間難以找尋的景，天幕已然黑暗，顯出不星辰，天邊絕的漸變，沙丘起伏剪影，一名子提著小巧的燈籠，燈籠中裝著大地的一顆星辰，穿著一白朝著道人走來。傍晚的風好大，吹得袂飄，頭髮也朝一個方向飄。

如此子，實在不該存於凡塵的。

子好似對他說話。

說與他相別許久，心中頗有些想念，見到景，就像當年在長京見到蠟梅開，第一時間就想分與他，可惜分別之後便隔了太遠了。

沙漠夜晚風好大，聲音也被吹得聽不清楚。

子邊還有一名侍。

這名侍卻是格外的乖巧，跪坐在沙漠中，仰起頭對他說，去年冬日分別之後，們一直沿著他和三花娘娘曾經走過的路走，見到許多在越州時在以往的幾百年中都不曾見到的景，時常驚嘆。

子又與他說，西域沙漠外也有梅花盛開，只是不是蠟梅，而是白梅，人間好友有互相贈梅的雅事，因此也折了一枝。

道人睡醒之時，已從早晨到了下午。

夢中之事終究不屬於人間，在記憶中迅速消散，只記得著白的子提著燈籠在沙漠中赤腳跑，像是追逐著風和霞，沙山很高，一直跑到沙山頂上的邊緣才停下來，回頭看他，問他這是哪裏。

道人哪裏還記得住。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直起來，客棧的窗仍舊開著，窗戶朝西，正裝著一金紅夕。

夕的過窗戶灑進房間，地上芒所照之，一隻貓兒和一名坐得端端正正，只給他留了兩個背影，都盯著夕，曬著太，刨除掉人與貓兒的區別外，作幾乎一模一樣。

「……」

道人吸了吸鼻子，聞到一縷清香。

低頭一看——

床邊擺著一支白梅。

「……」

道人將之拿起，仔細查看。

有枝有花而無葉，花瓣雪白，細看略微黃綠，煞是可，中間花蕊則出明顯的黃與綠，十分緻，一朵一朵嵌滿枝條。

香味則與蠟梅明顯不同。

人間好友分別之後，有「一從別後各天涯，寄梅花，莫寄梅花」的詞句，在有大法力大神通的大妖面前，天涯之遙倒是也不算什麼了。

「嘶嘶……」

前邊傳來吸氣聲。

三花貓轉過頭來，看向道人，剛想問他醒了，又看見了道人手中的梅花，繼續吸了幾口氣，嗅著花香：「咦！你從哪裏撇來的樹子花？」

道人遲疑之間，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