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晴》第23頁
「我拚命地畫、拚命地想你,不斷和時間賽跑,爭取每分每秒,一直到看不見、下半完全失去知覺之前,我手里都還拿著畫筆,看見角落那幅畫了嗎?那是我畫的最后一幅畫,也是最舍不得與人分的一幅。」
「看見了。」樹影之下,沐浴在月中的男人與人倚偎親吻,孩前,靜靜躺著雙心項鏈,jiāo融著吻與淚,凄傷卻也甜。
這是他們之間最后的qíng紀錄,在他新婚那一夜。
「可惜的是……總覺得還了點什麼,我現在卻連筆都握不牢了……」
「例如--與影,晝與夜,潺潺流的替?」
「你看到了?」
「嗯。」他輕應。「我來替你補上,好嗎?」
「好。」
得到的許可,他拿起筆,凝思了一會兒,在一旁輕輕寫下:
一晌貪歡換 一世qíng懷從此 南方北方地球的兩端聚也相思
離也相思「天堂地獄,qíng天平的兩端:永不jiāo集的你和我」,不該是他們的結局,這,才是他要的。
「你寫了什麼?」
「不告訴你,這是懲罰。」
「哥--」抗議。
「晴,我們之間,不需要太多言語,對不對?」
靜默了下。他繼續又道:「我們已經錯過太多、太多了,是不是兄妹又如何?有沒有緣又如何?我們之間親的從來就不是ròu,你那些畫想告訴我的,不就是這些嗎?那麼,世俗的規范又有什麼關系呢?看了你的畫之后,我一直在回想你十五歲以前的日子,同樣是你,同樣是我,為什麼要有差別?人類的生命是那麼脆弱,這一次,我想放縱自己,只要我的心沒變,你的心也沒變,這樣不就好了嗎?」
「哥--」可以嗎?真的可以這樣嗎?
當一個人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許多事都顯得微不足道了,想把握住僅剩的生命,為他燃燒最后的熱。
輕輕地,笑了,想,這會是這輩子最的笑容。靠在他臂彎,低聲問:「哥,你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打死我都不敢忘。」
「外面……是不是又在下雨?」聽到雨聲,也聞到泥土的氣。
「沒關系,很快就會停的。」
「那,等雨停了,你不可以食言哦!」
「放心,我這不就趕回來了嗎?你現在就可以開始想,雨停后要去哪里了。」
「我想看雪。覺冰冰涼涼的雪花落在掌心里,我這輩子從來沒有看過雪呢,可惜這個時候,臺灣看不到雪……」
「沒關系,我可以帶你去日本、去瑞士,去所有看得到雪的國家,保證讓你看到一大片皚皚白雪。」
「可是,我現在看不見了……」
「你可以覺。」
「我的腳,沒有知覺,不能走了……」
「我可以抱你、背你、幫你推椅,辦法多得是。」
「我力大不如前,很容易疲倦,走不遠。」
「那就不要走遠,等你累了,隨時可以靠在我上休息,我力比你好。」
「我會筋、疼痛,像針刺一樣難。」
「我幫你按,做理治療,別忘了,我是醫生,懂得怎麼照顧你。」
「我會拖累你……」
「胡說,你只會給我快樂。」
說一句,他答一句,終于,展笑了。
「真的嗎?那,哥,你快幫我祈禱,讓雨早點停。」已經等好多年了,這也許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個生日,再等不到,恐怕……再也沒力氣繼續等下去了。
「好。」他輕道,間涌出的酸意,qiáng自咽下。
「哥,你窗戶沒關好是不是?雨水打進來了。」了臉上的意,一顆、兩顆,滴在臉上。雨水,是溫熱的嗎?
「對不起,我立刻關上。」他忍住哽咽,胡抹去臉上的淚。
「不用了,你不要走。我好累,你抱著我,讓我睡一下好不好?」疲倦地沉下眼皮。
「好,你睡,我一步都不會走開。」他小心摟抱住,輕輕拍。
「嗯,你說的哦?不可以不見,不可以再讓我找不到你了哦!」
「誰會像你這麼皮啊!從小到大,每次跑的都是你,要我滿村子找人,把你拎回家。」不論過去、現在,他一直都在原地守候,不曾走開過一步。
「呵--」相信,不管躲到什麼地方,他一定找得到的。安心地閉上眼,聲音逐漸模糊--「哥,我好象忘了告訴你一句話了……」
「什麼話?」
「等我醒來……等我醒來后,一定告訴你……」
「好,我等你。」他輕聲承諾。
微風chuī未完的素描手稿,一頁頁隨風翻飛,定在其中一張凌的字跡上--如果 我還能再多活一天我要勇敢告訴你--我你將我最后的 僅有的
二十四小時的麗獻給你等待來生 化為秋蟬 為你唱一個夏季的纏綿風乍停,窗外紛飛細雨止息。
二OO三年七月七日,天空,放晴了。
「全書完」
《補述》
在那之后,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行蹤,沉天晴是否仍活著,了眾人心中解不開的謎。
整整半年,劉心蘋尋著丈夫的足跡與訊息,始終沒有著落。
直到隔年初chūn,收到一封遠方捎來的消息,信中,只寫了短短幾行字:
今生,我欠你。
我與,生死纏綿。
沒有稱謂,沒有署名,就像他們留下來的那幅畫以及手稿。qíng至此,很多事反而不需要說得太清楚了。
循著信中郵的發信地,來到了屏東一淳樸鄉居,只找到一座新墳,上頭,有他的名字,以及他摯了一輩子的那個孩。
不曉得,埋葬在里頭的,是他的,還是他絕的心,死去的qíng?
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知道,這不只是一座墳,同時也代表了他的重生,這一生,他們都得太苦太累太煎熬,至,他們不需要再去顧忌世俗與道德的譴責,他和,永遠不會再分開了。
終于看清,有些qíng是超越生命的,在參與了這樣一段qíng之后,還有什麼好拘泥的呢?許多事已釋懷,這份qíng從來就不屬于,一路走來,戰戰兢兢,握了,怕碎;握松了,怕失去。也倦了,不屬于的,就放掉吧,他們的解,同時也是的。
為他們點上三炷清香,同時,將沉天晴的手稿一張張地焚燒,凝視*一寸寸帶走他們的深qíng。
如果 我還能再多活一天我要勇敢告訴你--我你將我最后的 僅有的 二十四小時的麗獻給你等待來生 化為秋蟬
為你唱一個夏季的纏綿屬于他們的,全還給他們吧!還他們,相的自由。
相信,真正的qíng并不會隨著生命的終止而消失,它會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再度芽,茁壯。
離去前,耳邊傳來蟬聲唧唧,像是溫凄的qíng纏旋律,詠著不為人知的永恒qíng。
秋蟬,秋纏。
番外篇
「你現在就可以開始想,雨停後要去哪里了。」
「我想看雪。我這輩子從來沒有看過雪呢……」
「沒關系,我可以帶你去日本、瑞士,去所有看得到雪的國家。」
二ΟΟ三年的七月七日,的二十七歲生日。
雨停了,天空放晴了,的愿終於要實現……
之一 盼雪
壁爐的火燃燒著,偏頭,側耳聆聽燃燒所發出的細微聲響,聽著聽著,倒也聽出樂趣來,畔勾起淺淺的、恬適的微笑。
屋子的另一個角落,坐著心之所系的那個人,他靜靜看著書,而尋著生活中細微的小樂趣,不需jiāo談,也不需任何肢接,只要知道他與就在同一個空間中,心就能到踏實。
這就是所尋的幸福,很平凡,很簡單。
「笑什麼?」沈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沈瀚宇倒掉冷卻的茶水,重新注他要的溫度,放回掌心讓暖手,不忘輕聲叮嚀:「小心燙。」
「有旋律。」輕輕地回了他一句。
「什麼?」
「嗶嗶剝剝的,像不像一只頑皮的jīng靈在火中跳躍舞蹈?哥,你聽,它還有規律的節奏哦--山清水明幽靜靜,湖心飄來風一陣,呀行呀行,呀靜呀靜……像不像你以前常唱給我聽的那首歌?」
沈瀚宇停頓了三秒,才領悟指的是壁爐的聲響。
像嗎?
他跟著細細聆聽了一會兒,什麼旋律都串連不起來,卻不忍破的想像。
雙目失明,再加上行不便,能做的事已經很有限了,但似乎并不困擾,隨時隨地都能自得其樂,或許是不想造他的負擔,也或許真的適應愉快,充分平凡中的溫馨。
「這有什麼好開心的,值得你笑得那麼甜?」他占據旁的沙發空位,同時將摟進懷的空位。
那麼小的生活瑣事,卻像發現天大,出那麼愉悅的笑意。
「那是你跟我記憶中最珍貴的一部份啊!我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你常常抱著我,哼這首太湖船,特別是睡前,還有我心qíng不好的時候。一直到現在,我還是找不到任何比這更的旋律。」也或許念念不忘的,并不是歌曲本,而是那種被人哄著寵著的覺,讓始終忘不掉那道人的音律,從此拿命去眷著、著聲音的主人。
這,就是讓角掛著溫甜笑的原因。
沈瀚宇眸熱了。因為失去目視的權利,所以沒能見到他眼中濃得幾乎痛心扉的。
沈天晴放下茶杯,雙臂纏抱而去,尋著溫暖的角落,安心棲憩。「好久沒聽你唱這首歌了,你還記得怎麼唱嗎?」
「那麼久的事,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心中長年以來的缺口填平了,他收攏雙臂,懷抱中的充實,令他幸福得想嘆息。
曾經,那段屬於他與的過去,被他刻意地抑與忘,久了,幾乎要以為自己真的忘了。
「試試看好不好?我想聽。」
他張口正要說什麼,門鈴聲傳來。
「我去看看。」沈瀚宇放開,起應門。
耳邊傳來對話聲,哥的態度仍是一貫的溫淡有禮,約認出是住在隔壁的鄰居。
最初來到瑞士時,他毫不猶豫地舍市區而在這不知名的小城鎮落腳,雖然偏遠了點,但是環境幽靜,適合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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