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即將抵達高速收費站時， 陳清霧放在排檔上的手機，頻繁跳出微信通知。

孟弗淵提醒道：“清霧，有人給你發消息。”

陳清霧正在開車，無法分神， 就對孟弗淵說：“幫我看一下是誰發的。”

知道應當不大可能是某位家長， 因為方才在臥室時，就很有先見之明地將四位家長的微信都設置了消息免打擾。

孟弗淵拿起的手機， “解鎖碼？”

“我男朋友生日。”

察覺到孟弗淵手指一頓， 瞥他一眼， 笑說：“不可以哦？”

孟弗淵輕笑，“可以得很。”

孟弗淵抬起手指，鍵數字，“碼錯誤？”

“啊？”

“你還有其他男朋友？”孟弗淵看向。

陳清霧有點懵，正準備讓他再試試， 聽見他笑出一聲， 才明白自己被耍了， “……孟弗淵你真的有點討厭。”

“哦， 不淵哥哥了？”

“你現在哪裡還有一點兄長的樣子。”

孟弗淵微微挑了挑眉。

陳清霧的手機APP是按照整理的， 紅橙黃綠藍白黑，一種一個文件夾，一眼去整整齊齊， 完全是強迫癥福音。

孟弗淵從綠系的文件夾裡，找出排在第一位的微信，點開。

黑白電影的截圖頭像，備注為“孟弗淵”， 排在置頂位置。

他不由地勾了勾角。

在他這個年歲， 還為手機碼， 微信置頂這般的小事而覺得心旌漾，是否過分不穩重。

目往下掃去，那數條未讀消息，來自於詹以寧。

陳清霧讓他直接點開看。

孟弗淵看過之後，微微蹙了蹙眉。

陳清霧沒聽見他出聲，便轉頭瞥了一眼，問：“說什麼啦？”

“祁然在酒吧灌酒，誰勸都不聽。說祁然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陳清霧稍松油門 ，看向孟弗淵，“……怎麼辦，要去看看嗎？”

孟弗淵說：“你來決定。”

陳清霧一時沒作聲，仍保持三十左右的時速，慢慢往前。

那高速收費站口遙遙在即。

歎聲氣，打左轉燈準備轉最左車道掉頭，“……還是去看看吧。誰讓我們就是心的命。”

孟祁然在朋友開的酒吧。

陳清霧和孟弗淵下了車進去時，玻璃茶幾上已然一堆東倒西歪的酒瓶子。

詹以寧急得團團轉，看見陳清霧出現如遇救星，“霧霧，你快幫忙勸一下，祁然再這麼喝下去肯定出事……”

陳清霧安般的拍拍的手臂。

孟弗淵過地上滾落的玻璃瓶，走過去一把奪走了孟祁然手裡的酒杯，往茶幾上一擱，拎著領子將他從沙發上提了起來。

孟祁然費力睜開眼，“……是你。”

“是我。怎麼？還準備手？”

孟祁然攥住孟弗淵手腕往外扯，“你……放開我……”

然而腳步虛浮，手上更是毫無力度。

陳清霧已拿手機查過附近酒店的房源，對孟弗淵說：“我訂一間房，把他送過去休息吧。”

孟弗淵點了點頭。

孟祁然聽見了陳清霧的聲音，立即抬眼過去：“霧霧……”

他使勁一掙，意朝陳清霧走過去，然而腳下差點一個趔趄。

孟弗淵立即將他一提，扳過手臂繞過自己肩膀攙住，冷聲說：“你再掙一次，醉死我都不會再管你。”

孟弗淵將孟祁然帶出包間，詹以寧急忙拿了孟祁然的外套跟上前，跟得亦步亦趨，似是準備萬一孟祁然跌下來，好第一時間去搭把手。

陳清霧看得幾分唏噓。

到了樓下，孟弗淵將孟祁然塞進後座，“要是敢吐在我車裡，今晚就直接去睡大街。”

陳清霧記得孟弗淵車子的手套箱裡是有垃圾袋的，打開來扯下一隻，遞給也跟著坐進後座的詹以寧，“以寧你幫忙看一下，他要是想吐讓他吐到袋子裡。”

詹以寧接過，幾分恍惚地點了點頭。

酒店離得很近，五分鍾便到。

辦理住之後，乘電梯上樓，陳清霧刷卡開門，孟弗淵將孟祁然攙進去，扔在床上。

好像，即便到了這種時候，孟弗淵仍然無法舍棄兄長的本能，替孟祁然拽了鞋子，又扯開了被子，給他蓋上。一旁床頭櫃上就有純淨水，他將蓋子擰松，放置在他一臂就能夠上的位置。

一旁的詹以寧看得傻了眼。

他們這群人都非常害怕孟弗淵。有一年萬聖節，大家去孟家開派對，過了十二點還沒散場，吵到了正在樓上休息的孟弗淵。孟弗淵倒是沒當面給大家難堪，而是把孟祁然到一旁，警告他說，再不把這些朋友請回去，他就以噪音擾民為由報警。

當時詹以寧就在旁邊，看見孟祁然一聲不敢吭。而孟祁然的這位兄長，那嚴肅的神不用懷疑，一定能乾得出報警這種事。

而沒想到，孟弗淵照顧人會這樣細致，換都不見得能想到先把瓶蓋擰松這樣的細節。

孟弗淵整了整服，看向詹以寧，微微頷首，“祁然給你添麻煩了。”

詹以寧忙說：“沒事……都是朋友，我應該做的。”

“他睡醒就沒事了，詹小姐你也回去休息吧。”

詹以寧點了點頭。

三人看了看孟祁然的狀況，正準備走，床上的人忽然撐起上，發出噦的聲音。

陳清霧這時候離得最近，急忙將孟祁然一扶，“你忍一下，去洗手間吐！”

孟弗淵走過來接了手，攙起孟祁然，詹以寧立馬推開了浴室門，揭開了馬桶蓋。

孟祁然跌坐在地，趴住馬桶，立即吐了出來。

陳清霧這時候拿過床頭櫃上水瓶，走到浴室門口去。

孟祁然吐空，自己抬臂，按下水鍵。

水瓶遞過來時，他稍稍一頓，轉頭。

看清陳清霧的臉，他隻覺讓酒暫時麻痹的所有緒，一時再度翻湧，“……為什麼還要管我的死活，霧霧。”

陳清霧頓了頓，忽將水瓶往孟弗淵手裡一遞，越過他，踏進浴室之中。

馬桶與淋浴間以一道玻璃相隔，陳清霧一把將淋浴間的花灑取了下來，水開到最大，毫不猶豫地朝孟祁然頭上澆去。

所有人都是一震。

孟弗淵沒想到，陳清霧兇起來能到這種程度。真是時刻給人驚喜。

那水是冷的，從領子裡澆進去，孟祁然頓時打了一個哆嗦，抬頭，茫然地看向陳清霧。

“清醒一點沒有？”陳清霧冷聲問，“能不能不要再這麼稚了，孟祁然。只是失，有什麼了不起的，過去喜歡你的每一天我都在失！你要是覺得現在的滋味特別難，那就牢牢記住，不要再辜負下一個人！”

孟祁然愣住。

“你已經二十六歲了，不是六歲，不是十六歲。我有自己的生活，孟弗淵也會有自己的生活，我們不會再圍著你轉，繼續為你每一個隨心所的決定善後。我做出抉擇的那一刻就不會再回頭了，如果你願意待在原地自怨自艾，請你自便。但是，假如你是真的喜歡我，請你從現在開始，學會尊重我的決定，讓我去追求我的幸福。”

陳清霧一口氣說完，關了花灑。

水沿著孟祁然打的額發流了下來，讓他視野一片朦朧。

陳清霧松手，花灑輕落在地上，低聲說出了最後一句：“……請你照顧好自己，讓我和孟弗淵放心。”

孟祁然仰著頭，看著陳清霧站在背，那影他覺得，一切到此，真的結束了。

他抬起手，下意識想去捉一捉的手臂，到半空又頹然地落了下去。

陳清霧轉走出了浴室。

孟弗淵出聲：“醒了就衝個熱水澡再去睡。睡醒了趕回家，別讓爸媽擔心。”

孟祁然一言不發。

外頭靜默了一瞬，詹以寧開口：“霧霧你們先走吧……我等他洗完澡再走。”

“會不會麻煩你。”

“不會……沒事的。”

孟祁然聽見腳步聲走遠了。

詹以寧走了過來，想來攙他。

喝了酒的人沉重，詹以寧踩著水腳下打，反而自己往前栽去。

孟祁然立即將肩膀一撐。

詹以寧也似緒到了崩潰邊緣，順勢蹲了下去，抬手捂住臉。

孟祁然聽見細微的啜泣聲，愣了一下，抬手將詹以寧的臉抬起來，“……你哭什麼啊？”

詹以寧不說話。

“沒事兒了。”孟祁然笑了笑，“趕起來吧你，別服也打了……”

“你得衝個熱水澡。”

“好。”

“那我去外面等你。”

“好。”

詹以寧好似不放心，起關上浴室門之前都還在頻頻回頭。

孟祁然服已經，整個人仿佛投了凍湖，仍在不停下沉。

他一不，在這無邊的冷寂之中，隻覺好像生命的某一部分，倏然地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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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房間門，在走廊裡，孟弗淵問陳清霧：“時間很晚了，要不要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走？”

陳清霧搖頭，笑得有兩分疲憊，“還是趕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於是，兩人重回到車上，靜音了一切聯系方式，徑直朝著東城出發。

車開到一半，在休息區換了孟弗淵，抵達公寓時，已然是凌晨三點多。

陳清霧從未經歷過這樣漫長的一天，好像前半生所有的平淡，都是為了攢出這一天的跌宕起伏。

神放松之後，隻覺得困得不行。

孟弗淵將兩隻行李箱推進門時，已捂著頻頻打呵欠。

孟弗淵說：“先去洗漱睡覺吧。”

陳清霧點點頭，“那你可不可以幫我把箱子裡要用的東西拿出來。”

孟弗淵放倒行李箱，拉開拉鏈。

“左邊的洗漱袋。”

孟弗淵拿出洗漱袋。

“右邊。睡。”

右邊都是，堆疊得整整齊齊，孟弗淵將、外套等都拿了出來，在最下一層，找到了陳清霧的睡。是及小肚的白睡，長袖對襟款式。

“還有-。”

孟弗淵作一頓。

抬眼看去，陳清霧正稍稍偏頭看著他，那神分明是有點故意要看他作何反應的意思。

“在哪兒？”他平聲問。

“中間夾層的袋子裡。”

孟弗淵拉開了夾層拉鏈，裡面有只收納袋。打開，隨意拿出了一條。

全程面無表。

他將所有東西堆放在一起，遞給陳清霧，卻聽一聲輕笑，“哦，你喜歡黑啊？”

“……”

陳清霧抱過換洗服和洗漱用品，自覺往客衛走去。

孟弗淵這時候出聲了，聲調可堪冷靜：“主臥也有浴室。”

“喔。”

陳清霧腳步一停，拐個彎，朝向主臥方向。同樣的面無表。

虛掩上主臥門，陳清霧往浴室走去時，順便打量了一番。

主臥空間非常大，自帶半開放的帽間。灰玻璃的櫃，約可見整齊掛列的襯衫與西裝外套。

雖然是樣板間，但裝選擇明顯帶有個人彩，黑白灰藍為主調，非常有獨男人的氣質。

而在一側床邊櫃上，陳清霧發現了很久之前，送給孟弗淵的那副瓷板畫。

是什麼樣的喜歡，才會將其放在自己枕邊，起臥都能一眼看見。

陳清霧洗過澡，提著髒簍走出浴室。

沒想到孟弗淵已經進了臥室，正在收拾行李箱裡的東西。

腳步一頓，“那個……髒服。”

“放著吧。一會兒我拿去洗間。”

“你都是自己做家務麼？”

“過年家政阿姨放假了。”孟弗淵看一眼，“你先睡，我把東西收拾完。”

陳清霧打了個呵欠，走到床邊，“我睡哪邊？”

“都可以。”

陳清霧隨便選了靠窗的那一邊，揭開被子躺了下來。

腦袋枕著手臂，見孟弗淵挪空了一扇櫃，將行李箱裡的那些服依照長短，有條不紊地掛了起來。

隨後，又去掛他自己的那些。

原本是想等孟弗淵洗完澡的，但這漫長的一天，已將力徹底消耗殆盡，不知不覺間就閉上了眼睛。

醒來時，卻見窗簾約出外面的天，似乎時間已經不早。

手去手機時，聽見後傳來窸窣聲響，陡然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孟弗淵的床上。

一條手臂徑自過來，攬住的腰，往後一摟。

孟弗淵腦袋挨近，下抵住了的肩膀，似在輕嗅發的氣息。

他上有一淡暖的香氣，來自於沐浴，和上的一樣。

“早。”

“早。”

“……幾點了？”問。

“不知道。”大抵剛醒，孟弗淵的聲音有些啞。

“明天過年，我們今天是不是……出去采購一些東西。”陳清霧聲音漸低至不可聞，因為到了，挨在後方的，某種難以忽視的存在，比昨晚持握時更要分明。

孟弗淵一定也發現發現了，因為他故意地抵了一下。

陳清霧呼吸放輕。

孟弗淵摟著的手臂一松，手掌挨住了的腰際。

陳清霧睜大眼睛，著那深灰的窗簾，睡的紐扣被解開了兩粒，某種試探的遲疑之後，直接團住。

想起小時候也是在過年。

有時候跟廖書曼一起包餃子，從面到拌餡兒，所有步驟都自己手。

那時候熱衷玩一個小遊戲，把和好的麵團整個進手掌之中，用力之時，它們有些會從指間溢出。

仿佛是自然而然的聯想。

孟弗淵的呼吸拂在頸後，恍如沸騰的水汽。陳清霧帶著剛剛睜眼還未徹底消散的昏沉，又這般一頭栽進了更為刺激的目眩神迷。

孟弗淵將一個吻落在的耳垂上，忽將所有作都停了下來。

陳清霧轉過頭去，疑地看他一眼。

他額頭低垂，仿佛懊惱地歎息，低聲說：“不能繼續了，清霧。”

“為什麼……”

那回答是挨著耳畔的：沒有套。

“……”陳清霧啞然失笑，“你不是有備無患嗎？”

“我再怎麼有備無患，也備不到這一步。”

“我不管……”陳清霧笑著，故意說道，“我不管我不管……”

話沒讓說完，因為孟弗淵忽地手往下。

那是一個鉗製的作。

陳清霧的呼吸頓時滯留於間，變一句模糊的低。

上一回孟弗淵在他那裡初試陶藝，打量過他的手，恍如玉骨的質地，人懷疑，即便握住他的手，也會覺得那是冷的。

現在確信了，他指腹的皮，確實是微涼的。

變滿拉的弓，或是盈滿的帆，往後仰去，卻沒有沉底，而是落他的臂彎。

無法逃離，怎會提前知曉，這種承不住。

空間一片昏朦。

都說視覺丟失時，聽覺或者嗅覺會因為代償而變得分外敏銳，相信這個說法，因為那水聲異常分明，聲音也變得。

整個人像是溺進了梅雨天裡。

那時候坐在窗前，看風搖樹葉，焦躁地等一場暴雨，帶走所有暑氣。

陳清霧不知道出於什麼機，拿幾分抖的聲音突然喊道：“淵哥哥……”

孟弗淵作驟然一停。

陳清霧笑了聲，將湊近他耳邊，覺得自己可能多半是不滿於自己是淪陷的那一個，而孟弗淵卻有種正在進行準實驗般的冷靜。聲音很輕，卻足夠他聽得清楚：不愧是玩代碼的，手指好靈活呀，淵哥哥。

挑釁孟弗淵這樣一個人，是需要幾分膽量的，提前已經知道。

但即便知道，也沒有料想，在作加快之後，自己連短短的三十秒鍾都撐不過。

那場雨倏然落下。

仿佛樹梢的青果，“啪”一下落地，跌進泥水中，癱敗得不樣子。

雙臂摟住孟弗淵的頸項，整個人瑟瑟栗，許久不見平複。孟弗淵隻拿手臂擁抱，手掌卻沒挨，怕弄髒的服。

孟弗淵低頭親出汗的額頭，忽說：“我確實喜歡黑。”

陳清霧睜大眼睛。

於是，後續一切，都隔著那一層黑進行。的手掌被拉高，按在耳畔，孟弗淵俯首於鎖骨之下。

他偶爾抬眼看，眼裡只有濃鬱的暗，以及仿佛蟄伏已久的某種危險。

陳清霧覺察到他溫升高，間有深深抑的聲響。

挑釁的人只會一再挑釁。

“淵……”

然而這次隻說出了一個字，剩下的被他一把捂進掌心。

但也足夠了。

只是一瞬間，在陳清霧的鼻息噴在掌心的同時，他呼吸驟然急促，俯將摟懷中。

是白玷-汙了黑。

呼吸間多了兩分微鹹的氣息，陳清霧手掌按在孟弗淵背後，他劇烈起伏的，分明的肩胛骨。

“孟弗淵，”陳清霧低聲笑說，“我喜歡你喜歡我的樣子。”

孟弗淵的回應是將摟得更。

後續，又花了好長時間清理局面，他們終於出門。

走出大門的一瞬間，陳清霧不由自主地拉高圍巾，擋住了自己的半邊臉。

孟弗淵低頭，湊到面前，挑眉笑說：“做什麼虧心事了，不敢見人。”

陳清霧手去推他臉頰，“……五分鍾不準看我。”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早安~

100小紅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