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有翡)》第21章
第21章 冒險
謝允見神,就知道明白了,頗有些“得天下英才而教”的愉悅,忍不住笑道:“不錯,不愧是甘棠先生的兒,有我年輕時候一半的機靈。”
周翡聽了他這句不要臉的自誇,沒好氣地腹誹:“你可真機靈,機靈得讓人埋在地底下倆多月,就快發芽了。”
從烏煙瘴氣裡滾下來,滾了一塵土,臉上灰一塊白一塊的,唯獨睜大的眼睛又圓又亮,像只花貓,謝允一看的樣子,就不由自主地想讓躲開這是非之地,能跑多遠跑多遠,至於自己的安危,倒是沒怎麼太放在心上。
謝允沖招招手:“聽我說,你在這裡忍耐一天,等到戌時一刻,正好天黑,他們又要換班,最好是趁那時候走,到時候我給你指出一條道,你從牢房這邊走,山壁間石頭多,好藏,被關起來的那些人看見你,應該也不會聲張。”
接著,他花了一整天的時間,事無巨細地跟周翡說了此地地形,在小孔對面的石壁上畫出,有理解錯的地方立刻就給糾正過來,當中被送飯的打斷幾次,外面不時傳來南腔北調的怒駡聲。
有一陣子,謝允被“溫散”影響,話說到一半突然就沒了聲音,靠在後的石壁一不,好像是暈過去了。
周翡不由得有點心驚膽戰,石裡線晦暗,照在人臉上,輕易便投下一大片影,謝允看起來幾乎有點不知死活的樣子,好在他沒多久就自己醒過來了,臉雖然又難看了幾分,卻還是綿綿跟對面的周翡道:“我活著呢,別忙瞻仰……剛才說哪了?”
他不但講了地形,還詳細地告訴周翡什麼路線最佳,以及一大堆如何避人耳目的小技巧,儼然是個狗方面的高手。
周翡一一用心記了,最後忍不住道:“你不是一直被關在地下嗎,這些都是怎麼知道的?”
“被他們關進來的時候過一眼,”謝允道,“沒看見的地方是通過上面那些好漢們日日駡街推測的。”
周翡恍然大悟,又學到了一個新招——原來他們並不是沒事消磨時間罵著玩,還能通過這種心照不宣的方式傳遞消息!
謝允說著,往上瞄了一眼,過細小的空隙下來的線,他對時辰做出了判斷,對周翡道:“我看時間差不多,你該準備了,他們用敲梆子聲的方式代表換班,不難避開,小心點。”
周翡是個比較靠譜的人,不忙著走,先回頭把自己在牆上寫寫畫畫的痕跡又細細看了一遍,確保自己都記清楚了,才問謝允道:“還有什麼事吩咐我做嗎?”
謝允正囑咐道:“你記著一件事。”
周翡料想他這樣費勁吃力地謀劃了一整天,肯定有事要托自己辦的,當下便痛快地一點頭道:“你儘管說。”
謝允道:“你上去以後,千萬不要遲疑,立刻走,這些老江湖們坑蒙拐騙什麼沒經歷過?自然能想到的辦法,你千萬不要管。回去也不要和別人多說,不要提這個地方,你放心,這個節骨眼上,霍連濤不會想得罪李大當家,肯定會想辦法把你哥全須全尾地還回去。”
周翡倏地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追問道:“然後呢?你們怎麼辦?”
“涼拌。”謝允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夜觀天象,不日必有是非發生,你權當不知道這件事,要到人以後,儘快離開庭。”
周翡用一種奇異的目打量著他。
下山不過數月,已經見識了人世間的肩接踵、車水馬龍、蓬蒿遍野、民生多艱,見識了十惡不赦之徒、險狡詐之徒、厚無恥之徒……沒想到在此時此地,還讓見識了一個佛普照的大傻子!
“你瞪我幹什麼?”謝允沒骨頭似的坐在牆角,有氣無力地微笑道,“我可是個有原則的人,我的原則就是,絕不支使小人去做危險的事。”
周翡遲疑道:“但你……”
謝允打斷:“這地方好的,我們兄弟四人有說有笑,再住上倆月都不寂寞。”
周翡隨著他的話音四下看了一眼,十分納悶,哪來的兄弟四人?
便只見謝允那廝指了指上頭,又指了指對面,最後用手指在自己肩頭按了一下,悠然道:“素月,白骨,闌珊夜,還有我。”
周翡:“……”
娘啊,此人病膏肓,想必是好不了了。
“快去,記著大哥跟你說的話。”謝允說道,“對了,等將來我從這出去,你要是還沒回家,我再去找你,還有個要的東西給你。”
“什麼?”
謝允十分溫和地看了一眼,道:“我上次擅闖你們家,雖然是人之托,但到底害你爹娘分隔兩地,還連累你折斷了一把劍,回去想了想,一直覺得過意不去,那天在洗墨江,我看你用窄背的長刀似乎更順手些,就回去替你打了一把,眼下沒帶在上,回頭拿給你。”
周翡一時間心裡忽然湧上說不出的滋味。
是不大會顧影自憐的,因為每一天都記得周以棠臨走時對說的話,無時無刻不再挖空心思地想更強大一點,卻拼了小命也得不到李瑾容一點贊許。
而也很能覺到“委屈”。因為跌倒的時候,只有得到過周圍大人的細心,他才知道自己這種遭遇是值得同與心疼的,才會學著生出委屈之心,但如果周圍人都等閒視之,久而久之,他就會認為跌倒只是走路的一部分而已——雖然有點疼。
周翡什麼都沒說,拎起自己的長刀,逕自來到自己掉下來的那個口,飛而上,用手腳撐住兩側石壁。
所幸人就很輕,十分輕巧地便從十分仄的小口上爬了出去,外面微涼的夜風灌頂似的捲進的口鼻,周翡神微微一震,心道:“這可是恕難從命,大當家沒教過臨陣逃。”
再說了,就算逃出去,誰知道從這鬼地方怎麼原路返回?
周翡作為一個到了生地方就不辨南北的,早忘了自己的“原路”是哪一條了,讓回去找王老夫人,難度就跟讓自己溜達到金陵,抱著周以棠大哭訴娘待差不多。
在石壁間的窄裡一不地等著,這回終於看清楚了——果然如謝允所說,兩側山巖上掏了好多口,是兩面相對而立的大監牢,好多牢房裡都關了人,倒是沒聽見鐐銬聲,想必一天三頓“溫散”吃得大家都很溫,不鎖也沒力氣越獄了。
周翡大致觀察了一下地形,便開始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的第一個目標。
距離約莫七八丈遠的地方,有個茅草頂棚的小亭子,是崗哨接用的。
謝允說,接的時候,先頭的人經過小亭子撤走,後來的人要短暫地在周圍巡視一圈,有那麼片刻,接亭是“燈下黑”,但是亭子裡有油燈,必須作足夠快,運氣足夠好,還要注意不要出影子。
戌時一刻,山間響起了一陣清脆的梆子聲,“噠噠”幾下,不輕不重,卻傳出了老遠,旁邊的守衛打了個哈欠,紛紛前去換班,火把如游龍似的在狹長的山間流轉,周翡就在這一瞬間閃而出。
將自己的輕功發揮到了極致,夜中微風似的飛掠而過,在最後一個人離開小亭的瞬間鑽了進去,距那崗哨不到一人的距離。
然而不幸的是,的輕功雖然過得去,卻遠沒有達到“風過無痕”的地步,落地的一瞬間,懸掛在一側的油燈被卷過來的風帶得晃了一下,燈火隨之閃爍,周翡當機立斷,腳尖方才落地,便直接借力一點,毫不遲疑地掠上了茅屋頂棚,四肢住了幾樑柱,整個人與地面近乎平行地卡在那裡。
這一下好懸,倘若再高一點、再壯一點,抑或是手腳再無力一點,就萬萬不能把自己塞進這裡了。
才剛上去,離開的崗哨就非常敏銳地回了一下頭,瞇著眼打量著微微擺的火苗,又疑地往回走了幾步,圍著亭子轉了一圈。
周翡一口氣憋得口生疼,人張到了極致,單薄的手背上青筋一一地豎了起來,後背竟然已經被冷汗浸了。
微微閉了一下眼,全神貫注地想像一整張牽機線織的大網鋪天蓋地地向過來,漆黑的江面上滿是點點寒的場景,心裡那一點擔驚怕立刻訓練有素地轉了戰慄的興——這是自創的小竅門,每次被牽機線得走投無路,滿心驚恐畏懼的時候,都強迫自己想像一條長長的臺階,另一頭通到一座大山的山巔,然後說服自己,只要能穿過這片牽機線,就能艱難地再爬上一個臺階。
再睜眼,周翡的目已經平靜了下來,那崗哨回到小亭裡,還手撥了一下燈芯。
周翡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的大好頭頸,心裡盤算著怎麼在最短的時間悄無聲息地宰了這個人。
如果失敗呢?
“如果被人發現,”鎮定地忖道,“那我就殺出去,殺不了再說。”
就在這時,不遠有人道:“甲六,你磨蹭什麼呢?”
那崗哨不耐煩地回道:“催命啊?”
說完,他放下油燈走了,終於還是沒往上看。
周翡緩緩出了口氣,心裡默數了三下,方才的崗哨走出幾步,本能地回了一次頭,什麼都沒發現,這才確定是自己疑神疑鬼,搖搖頭,轉走了。
周翡這才從亭子一角溜下來,往崗哨亭掃了一眼,見油燈下的小桌上有一壺茶,還有一籠白麵饅頭,用白布悶著熱氣,大概是想等回來的時候加個餐。周翡了一天,見這些混帳東西倒會,頓時氣不打一來,果斷了兩個掌一般大的饅頭,順走了。
按著謝允給劃的路線,周翡要穿過石牢附近錯綜複雜的小通道,小通道上天然的石塊與遮擋能幫著藏行蹤,偶爾能跟被關在裡頭的英雄們打個照面,也果如謝允所說,牢裡的人通常一見的形跡就知道是潛進來的人,不單沒有聲張,有些還會給指路。
謝允的本意是穿過石牢區,那裡有一條上山的小路,可以直接出去。
周翡沒打算跑,因此出來的時候就借著謝允的指路,訂了另一個計畫。
的目標是石牢後面的馬圈——這些蒙面人大約沒幹劫道的事,很多過路人都給搶了馬匹財務,沒來得及運走的,就先圈在後山一塊地方養著。
馬棚多乾草,夜間風大,適合放火。
打算放火放馬,最好把這山間黑牢攪一鍋粥,然後去找廚房。
謝允不願意讓攙和進來,因此沒告訴“溫散”的解藥長什麼樣,但周翡尋思,既然是下在食的,顯然是經廚房統一調製,廚房有廚子、雜役、送飯的、崗哨等等,人來人往,不可能萬無一失,時間長了,準會有自己人誤食,所以他們八有備用的解藥,過去抓個廚子問一通,順利的話,也許能弄來解藥。
周翡思路十分清晰,來到最靠邊的一間牢房前,盯著不遠的馬圈,提刀在手,深吸一口氣,立刻打算行。
然而就在這時,後寂靜無聲的石牢裡突然出了一隻手,一把按住了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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