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有翡)》第69章
第69章 來戰
“斷雁十三刀沒什麼底蘊,要從這一點來說,確實沒什麼可怕的。”謝允將鬆鬆垮垮的外袍系好,水壺空了,他便不知從哪出一個小酒壺來,照例是淡得開瓶半天都聞不到酒味的水貨。
周翡接過來,直接當水喝了,完事砸吧了一下味道,不滿地晃了晃空杯子:“這種酒喝來有什麼用,要是就為了水裡有點味,你撒一把鹽不就得了?”
“暖的。”謝允緩緩地了手,此時月份上雖然已經臨近深秋,邵卻還拖拖拉拉的不肯去暑,推開窗戶,小院裡的花草鬱鬱蔥蔥,沒有遲暮的意思,可謝允的手卻蒼白中微微有些發青,好像他是真覺得冷。
謝允抱怨道:“我一個文弱書生,沒有你們大俠寒暑不侵的本事,特別夜深重被人從被子裡挖出來的時候——你哪來那麼多事兒,到底聽不聽了?”
周翡連忙閉了,大眼睛四下一瞟,難得靈機一,長了一點眼力勁兒,溜鬚拍馬痕跡頗重地端過酒壺,給謝允滿上了一杯。
平時就輒毆打,這會有事相求了,倒會臨時抱佛腳了,早幹什麼去了?
謝允頗為鬱悶地掃了一眼,平平板板地接著說道:“斷雁十三刀和你們這些名門之後所練刀有很大的區別,你練過劍對吧?”
謝允第一次在洗墨江邊見到周翡的時候,手裡拿的是一把非常窄而狹長的刀,有點苗刀的意思,但不知是不是那時年紀尚小、量不足的緣故,那刀的刀和刀柄都比尋常的苗刀短且秀氣不,老遠一看,它更像是一把單刃的長劍。
“南刀破雪,北刀纏,雖然一個中正、一個詭譎,但都有個共同的特點,”謝允道,“就是這種了一代絕響的刀不是純粹的刀,關老也好,李寨主也好,當年都是一代大家,他們流傳下來的傳世武功,集眾家之所長在外,又有自己的魄在——打個比方,破雪刀中的‘破’字訣,就有劍的影子,而‘風’,肯定從劍中借鑒了不,‘山’字更妙,跟當年的山川劍有相互印證的意味在裡頭,我說得對不對?”
這些話,周翡此前聞所未聞,被謝允三言兩語點出來,居然覺得真是那麼回事。
同時,約的疑又在心頭飄浮起來。
一個不會武功的人,真的能一針見地說出自己都尚在索的武功系嗎?就算此人真的天縱奇才,能通過這一路上磕磕絆絆的招數窺得破雪刀神韻……難道他還真見過山川劍嗎?
殷家莊覆滅的時候,端王殿下開始換牙了嗎?
“李氏是刀法大家,所以你肯定知道,學刀的門檻比學劍要矮上一點,所以有‘三年練刀,十年磨劍’的說法,但貴派的‘破雪’除外。”謝允端著酒杯,緩緩地說道,“這就是‘破雪’被稱為宗師之刀的緣由,你要是沒有足夠的底蘊,可能連模仿都模仿不像,若我沒猜錯,你小時候跟令堂習武時,所學必不止於刀,各門功課都曾經有所涉獵,對不對?但楊瑾就不是這樣,他練刀數年,只解決一件事——就是如何讓自己的刀更快。”
周翡沒有話,若有所思地回憶起楊瑾提在手中的斷雁刀,寬背,長柄,刀背上有金環如雁翎,非常適合劈砍。
“你們名門之後,見識多,視野寬,倘若悟足夠,能走到老寨主那個路數上,那十年後,別說是‘斷雁刀’,就算是斷魂刀,也絕不是你的對手,但是相對的,前二十年裡,你們沒有他專心,沒有他基本功扎實,也沒有他的刀快,現在的南刀在你手裡,更像是一個漂亮的花架子,剛搭起來,裡面填的東西太,雖然看著輝煌,實際一就破。”謝允出兩手指敲了敲桌子,“你告訴我,你打算怎麼以巧破力?”
周翡闖進來的時候像個熱上頭的二百五,此時聽了謝允堪稱不客氣的一套分析,卻毫沒有激的意思,反而冷靜地問道:“快是多快?‘力’又有多大?”
“倒也不至於快到讓你反應不過來的地步,他要是真能到那種程度,早就是新一代的‘南刀’了。”謝允想了想,出手,做了一個斜斜下劈的作,他的作並不快,手指依然冰冷蒼白,乃至於帶著幾分孱弱,他也並不是紀雲沉那種哪怕經脈廢盡,依然帶著凜凜殺意的名刀,但他的作非常準,一分不多一分不地遞到了周翡面前,落點正是一個讓進退都不舒服的位置。
“這一刀真正落下的時候,會比我的手快上百上千倍,庸手見人來襲,很可能會倉皇格擋,”謝允隨手拿起他放在旁邊的扇子,在自己的手掌下輕輕一,“楊瑾的刀你看見了,非常重,倘若他順勢一,以你的功力,不見得還拿得住兵刃。當然,你不是庸手,否則早就死在青龍主掌下了,你可能會順勢上前一步,側避開,然後……”
“斬。”周翡也出一隻手,先是與謝允凝滯在半空中的手掌肩而過,隨即陡然一橫。
“這就是‘功夫’‘功夫’,而不‘招數’的原因,你沒有楊瑾那麼扎實的基本功,所以你的法絕不會比他的刀更快,你這一‘斬’沒有醞釀好,就會被他中途打斷。”謝允搖搖頭,回手在周翡手背上輕輕拍了一下,又道,“當然,依我看,最大的可能是你左支右絀地跟他對上幾招,每一回合,他都可以退你一步,步步,疊加在一起,直到你避無可避,到時候可就好看了。”
周翡沉不語。
“我知道你想維護誰的名聲,”謝允淡淡地說道,“所以你更要避而不戰,好不容易占了理,應不應戰的主權都在你,就算你怎麼都不肯應戰,此事傳出去,也只是楊瑾手段下作,不配而已,不比你輸的一塌糊塗好看?”
約定的三日很快就過去了,周翡三天沒出屋,送飯的羽班小姑娘什麼時候進去,都能看見落地生似的靠著視窗一不地坐著,不知練的是哪門子奇功。
第三天一早,徐舵主和楊瑾等人就來了,還送了一份大禮——徐舵主找了兩個弟子抬了個竿,李大小姐連路都不用走,還如願以償地吃上了桃,也不知神通廣大的徐舵主從哪弄來的。
周翡沒看見李妍的時候,十分擔驚怕,一見就青筋暴跳,特別是此人縱從竿上跳下來,一手黏糊糊的桃就要往上撲的時候。
李妍:“阿——翡——”
周翡:“你給我站那!”
李妍才不聽那套,吱哇著奔跑過來,桃核一丟,活像了天大的委屈:“阿翡你都不知道我這一路上遇到多艱難險阻,差點就見不著你了……”
徐舵主備好的一肚子話都給這“生離死別”的場面堵回去了。
吳楚楚和不羽班的姑娘們紛紛好奇地探出頭來打量,李妍見到這一院子“姹紫嫣紅”,終於想起要臉了,腳步頓了一下,遲疑地閉了:“怎麼這麼多人——對了,我哥呢?”
周翡的目越過李妍,落在楊瑾上,冷冷地說道:“被人拐走當姑爺去了,躲開,我一會再找你算帳。”
楊瑾站在十步之外,整個人就像一把鋒利的長刀,戰意十足地盯著。
李妍順著的目轉過頭去,見了楊瑾,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對周翡道:“就是那個黑炭,最可惡了——黑炭頭我告訴你,現在求饒道歉還來得及……”
楊瑾刀背上的幾個環輕輕地一,“嘩啦”一聲輕響,雁鳴似的。
李妍倏地閉了,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總算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周翡和楊瑾之間的不妥之。
謝允臉上掛著兩個黑眼圈,疲憊地了一下鼻樑,對李妍歎道:“姑娘啊,你就別添了。”
周翡回頭沖霓裳夫人道:“晚輩想跟夫人借把刀。”
此言一出,楊瑾的臉越發黑了。江湖上但凡有頭有臉的人,手中兵刃未見得比人名氣小,他絕不相信周翡連把像樣的刀都沒有,這絕對是當面的侮辱。
霓裳夫人也是一愣,沒料到周翡這個背地裡“虛懷若谷”的“好孩子”居然這麼掃擎雲的面子。想了想,吩咐旁邊一個孩道:“去將我那把‘春山’拿來。”
那孩十分伶俐,應了一聲,一路小跑打了個來回,捧出一把長刀來。
霓裳夫人接過來,輕刀,尖尖的手指一推,“嗆”一聲輕響,這塵封的利發出一聲歎息,出真容來。長長的刀刃上流一縱而逝,仿佛只亮了個相,便消弭在了斂的刀裡,刀有一銘字,是個“山”。
“那會南北還沒分開,有一年特別冷,”霓裳夫人道,“幾十年不刮北風的地方居然下起雪來,衡山腳下的路被大雪封上,走不得了,山,有一落腳的小客棧,我記得名‘三春’客棧,這麼多年,大概已經不在了。我,李徵,還有幾個朋友,一起給困在了那裡,運氣實在不算好……誰知在那家倒楣的客棧裡偶遇了傳說中的山川劍。”
“殷大俠和李大哥一見如故,在三春客棧裡喝了三天的酒,等大雪初晴,便一道約在了衡山的一空地,酣暢淋漓地比試了一場,結果刀劍齊斷。他們兩人大笑,好像遇上了什麼天大的高興事,我當時卻還小,不懂什麼做‘棋逢對手’,只覺得可惜,放下大話,說要替他們尋最好的材料,再打一副神兵利劍出來。”霓裳夫人濃纖長的眼睫微微閃了一下,抿一笑道,“後來我果然找到人打了一刀一劍,刀銘為‘山’,劍銘為‘雪’……只可惜這一對刀劍一直沒找到機會送出去,世便至,誰也顧不上誰了。”
說完,將這把春山遞到周翡面前,口中道:“你來了也好,這把刀用完就帶走吧,不必還來,就當我是踐了故人約。”
周翡道聲謝,接過來的時候,卻覺得霓裳夫人的手指了,仿佛不捨得給出去似的,然而片刻後,終於還是留地松了手,神有些蕭條,妖一般好似永駐的臉上陡然染上了些許風霜神。
謝允在旁邊低聲道:“阿翡。”
周翡瞥了他一眼,看見他的阻攔之,便又飛快地移開視線,上前兩步走到楊瑾面前,倒提長刀,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謝允無聲地歎了口氣,想起那天晚上的話。
“躲過了這一場,然後我繼續頂著南刀的名頭招搖撞騙,等著張瑾、王瑾趙瑾挨個找我比試嗎?”周翡搖搖頭,“沒這個道理,就算我投機取巧也贏不了,那也是堂堂正正技不如人,比藏頭尾強。”
楊瑾大喝一聲,率先出手。
他這是將自己放在了“挑戰者”的位置上,態度可謂十分謹慎,手中的斷雁刀背上的金環“瀝瀝”地響了一片,不知是不是被周翡“連自己的刀都不拿出來”的態度刺激了,他出手竟比謝允描述得還要快!
周翡卻並沒有用破雪刀。
提步便踏上了蜉蝣陣,將手中“春山”當了在洗墨江上拿的柳條,幾乎不施力地黏著楊瑾的刀鋒了出去。
霓裳夫人陡然站直了:“齊門?怎麼會是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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