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有翡)》第154章

第154章 落定

陸搖吃了一驚,那尋常士兵手中的扁片砍刀到了來人手裡,搖一變,竟活似紫電青霜一般。他仰頭躲開迎面一刀,本來不及反應,接連而至的刀已經將他得應接不暇。

陸搖倉促間連退三步,狼狽地回手出腰間長刀,大喝一聲,當空架住橫劈過來的刀片。

兩廂撞,那薄如紙片的砍刀刀背竟不知怎的,紋,隨即來人一震手腕,“噹啷”一下,一難以言喻的勁力好似水波,自兩把刀相抵直接傳到了陸搖手上。

陸搖當即手腕到虎口一線全麻,長刀瞬間力,兩把刀刃極兇險地彼此錯而過。

他心頭重重地一跳,這才看清來人,瞳孔倏地驟

居然是周翡。

陸搖原本想得很好——當時在軍從中,箭矢飛,正所謂螞蟻多了也能咬死象,連谷天璿都被了刺蝟,何況一個周翡?那小丫頭縱然刀法有幾分意思,可滿山坡竄了半宿,還要掩護那麼多只能拖後的流民,就算僥倖不死,也必得層皮,肯定傷不輕,跑也跑不遠,再加上道裡缺醫藥,指不定都不用費事,自己就識趣地死了。

可誰知周翡雖然明顯削瘦了一圈,形象上也堪稱衫襤褸,下手卻一點也不鈍,的氣息居然比當時在中軍帳前更斂了些。

武功到了一定的境界,外放已經不算什麼,可怕的便是這種表面上平淡無波的斂,那意味著已經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

陸搖從牙出一句話:“好得很,你竟還沒死。”

周翡懶得搭理他,也不看那些圍著如臨大敵的北軍,微微側耳,繼而轉頭沖那石林盡頭的方向說道:“還不趁他們剛下來時候人,趕擒賊擒王,裝什麼神?”

李晟聞聽此言,心裡大罵周翡這個怪說得好像北斗破軍是地裡長的大白菜,拿起鐮刀就能隨便切似的!

李晟回頭沖一直跟在他邊的小虎道:“按我方才教你們的方法,利用此地的陣法困住他們,每一木箭完就立刻換地方,不要被他們抓住。”

囑咐完,李晟沖楊瑾和應何從使了個眼,縱而出,三個人相互配合,闖北軍當中。

陸搖打從斷開始,便沒被人忽略這樣過,當場要冒煙,大喝道:“拿下,看周存敢不敢豁出他的寶貝兒去!”

周翡一笑:“我嗎?我真覺得……”

說到“覺得”二字時,周遭有數十北軍聽得破軍一聲令下,已將周翡圍了起來,先鋒軍果真訓練有素,進退如一,長槍三下五除二便架起了一道龐大的帶刺藩籬,戰車似的推向周翡後背。

同時,陸搖橫刀而上,將畢生修為匯於一刀中,當頭劈向周翡,封住所有前進之路,發狠要將堵在長槍陣中。

周翡腳步不停,好似本無視擋在面前的這尊北斗,手中一把幾文錢的刀片甚至說不上快,刀鋒卻在轉瞬間收攏極細的線,線,輕如牽機——下面卻連著可以翻江倒海的巨石,斜斜地格住陸搖的長刀。

周翡一口氣未使盡,好整以暇地接著道:“……你還不如……”

隨手搶來的砍刀就是破爛,北軍的軍費也不知被哪個狗貪去了,刀劍做得分外製濫造,那紙片一般的砍刀難以承兩大高手角力,此時刀與刀柄相連竟活了起來,隨即“喀”一聲,木刀柄自中間裂了兩半,那刀一下飛了起來,周翡歎了口氣,不慌不忙地將木刀柄輕輕一拍,隨即手按住刀背。

飛起的木刀柄直沖陸搖而去,陸搖的視線不可避免地被攪擾了一下,就在他眨眼的時候,周翡雙手行雲流水一般地將那桿的刀推了一個極其圓融的圈,單薄刀圍著破軍長刀旋轉,像一朵緩緩展開的曼陀羅,自然得近乎優

周翡終於說完了這一句話:“……直接去拿我爹容易些。”

隨後漠然地與陸搖而過,甚至嫌他擋路似的,用肩膀輕輕撞了他一下。

那陸搖臉上帶著無比震驚之,好似已經呆住了,被一撞,竟乖乖地側讓路。

周翡轉瞬已在幾步之外,直到此時,北軍織一張大網的槍陣方才遞到,因陸搖擋路,只好堪堪停住。

周翡向後飄起的一縷長髮在最遠的槍尖上短暫地纏繞了一下,繼而悄然垂下。

而那沒了柄的刀這才“嗆”地一下落在地上,驚起無數落定的塵埃。

陸搖頸上好像有人拿了紅墨,緩緩染,一線紅從右往左鋪開,一直裂到了耳之下,一線畫完,傷口陡然炸開,流如注。他瞪大了眼睛,眼珠輕輕地抖了一下,轟然往後倒去。

倒掛的北斗湮滅在遙遠的地平面下。

突然,一聲尖銳的號角聲傳來,地上地下同時劇烈地震了起來,人聲如海一般帶著悶響傳來,將穀中的北軍悶在其中包了“餃子”。

在齊門地中的北軍尚未從主帥被人一刀砍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便聞聽得自己已被包圍的噩耗,當即在錯綜複雜的石林與石柱陣中了一鍋粥,不到一炷香的景,南軍已經摧枯拉朽一般佔領了整個山谷。

陸搖挖開的,南軍先鋒先,隨即是群的弓箭手,本未費吹灰之力,便令一幫已經嚇破了膽子的北軍跪地俘。

尖銳的聲音刺破刀劍影的地下地:“哥!阿翡!”

接著,一個高挑削瘦的人甩開親兵,直接從那口跳了下來,落地時腳下踉蹌了一下,險些沒站穩。他後一襲戎裝的聞煜連忙趕上來,想攔又不敢攔,只好手扶住那人一條胳膊:“周大人,你……”

周以棠沒顧上理他,居然跟陸搖一樣莽撞地直接跟在先鋒後面下了地,他寬闊的大氅掃過一地狼藉,一路腳下帶風地往裡闖。

忽然,石林中一約莫兩丈來高有如筍狀地的大石頂上,有人開口道:“爹,你怎麼也學會撿了?”

周以棠腳步驀地一頓,抬頭去,見周翡吊著腳在大石頂上坐著,兩手空空,頂著一張花貓似的臉,沖他一笑……也就牙還是白的。

周以棠頭微,好一會才無聲地笑了一下,他站定原,側頭咳了兩聲,輕聲斥道:“多大了還跟個猴兒似的,統?下來。”

饒是周以棠攻其不備,面對整整一山谷群龍無首的北朝大軍,他後續收尾的雜事也從正午一直忙到了天黑,不得不就地安營紮寨。

從齊門地中撈出來的流民被集安排在了幾個排在一起的帳篷裡。

這些流民經此一役,好似長了不膽量,跟著李晟他們便天不怕地不怕似的,不人手中仍提著他們在地用的木箭警惕地四下巡邏。

李晟等人正圍一圈,清理著一個不知從哪挖出來的大木頭盒子——當時打擾了周翡運功、險些害死的那嗓子吼,就是因為有人在地石牆中翻出了這玩意。

那木盒本好似是個機關,想打開盒子,須得將其一點一點地解開才行,據說不小心解錯一步,裡面的東西便保不住了。

李晟如臨大敵地舉著個小刷子,趴在地上,仔細拉著將為數不多的幾條木頭,刷裡面積的泥土。

周翡總算換了乾淨服——軍中沒有這麼秀氣的孩子能穿的尺寸,便只好卷著袖口,湊合著穿小號的男裝。雙手抱在前,靠在一棵樹底下,無所事事地等著看李晟到底什麼時候能研究明白。

這時,旁邊充當“崗哨”的小虎突然站直了,周翡一偏頭,見是周以棠帶著聞煜走了過來。

聞煜正在同他說正事:“周大人,兵貴神速,聽審,他們說陸搖並未給曹寧送信,既然天賜良機,我們不如將計就計……”

周以棠豎起一隻手掌,打斷了聞煜的話音,他拍了拍小虎的肩膀,又沖李妍李晟他們一點頭,對周翡道:“過來。”

聞煜識趣地退到一邊,看李晟他們研究從齊門地裡出來的東西。周以棠負手在前,沿著樹影橫斜的山谷走了幾步,對周翡道:“怎麼這麼莽撞?”

周翡想了想,頗為認真地回道:“不知道,可能是年輕狂?爹,給我點錢。”

周以棠:“……”

他被周翡噎了半晌,無奈地手在懷裡,道:“沒帶,一會自己去找親兵要——你做什麼?”

“碎遮斷了,得買幾把刀,”周翡道,“另外我還臨時打算去趟東邊,暫時不回家了,盤纏沒帶夠。”

周以棠看了一眼,見周翡領口下有一條方才長好的新傷,搭在纖細的脖頸間,顯得格外兇險,上穿著借來的布麻,出門在外,連買把刀的零錢也沒有,便忽然忍不住說道:“金陵這個時節,正是詩會雲集、賞吃蟹的時候,我雖常年在外,偶爾回去一趟,也常能接到不帖子,不過大多人往來只是跟我客氣客氣,因為很多都是邀家眷前往,都知道你和你娘不在我邊。”

周翡眨眨眼。

周以棠頓了頓,又道:“我梁紹之托替他出山,一直未曾南都視作家鄉,但近來偶爾也會想,天子腳下畢竟繁華,出有車僕相隨,環佩任憑挑選,飲食更是不厭細,爹好像都沒問過你,願不願意去金陵。”

周翡一愣,隨即笑道:“也行,不過今年恐怕趕不上了,明年這時候您別忘了多買點螃蟹,我去吃一季。”

周以棠淡淡道:“我說的可不是小住。”

的世道裡也有達貴人,他們頭髮上好像鑲了金邊,舉手投足都怕掉了,永遠高高在上,江風與夜雨吹不進高高的宅院,鐵馬冰河不得錦帳夢裡,在金陵,以周以棠的份,是足夠做一個“人間寒暑無關事”的大小姐的——哪怕“鄉下”,也有尚書之子紮著膽子來求。

“周家小姐。”周翡不知怎麼想起了這個念出來頗為古怪的稱呼,說出來的時候差點咬了舌頭,自己忍不住笑了,說道,“哈哈,沒想到我還會投胎,不了,我還是‘南刀’吧。”

周以棠聽出了的意思,便將這話題揭過,搖頭道:“大言不慚,你娘都不敢自稱‘南刀’。”

周翡將手背在後,滿不在乎道:“那谷天璿陸搖可冤,到了間,想起自己死在一個無名小卒手上,可都不好意思開口了。”

周以棠瞪了一眼,問道:“你幾時?”

周翡道:“沒別的事,我明天就走了。”

周以棠:“……”

他好不容易見周翡一面,過程還這樣驚心魄,這沒良心的小畜生居然打算要點錢就跑!

周翡覷著爹神不對,便又問道:“啊?怎麼,爹還有事吩咐我辦?”

周以棠心裡突然有點沒好氣,懶得再跟說話,沖一擺手,走了。

周翡:“爹,錢!”

這時,一個親兵懷裡抱著個長盒子趕上周以棠,低聲請示道:“周大人,您讓末將取來的名刀在這……”

周以棠掃了那盒子一眼:“放著,讓自己買去吧。”

東海之濱。

謝允掐滅了蛟香,突然抬頭往門口去,見老和尚同明不知何時站在那,他正打算起迎接,不料突然覺得半個僵住了似的,一下竟沒能站起來,重重地跌坐回去。

同明歎了口氣:“第三味藥湯我已備下,安之,你還能再撐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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