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葉氏正在東院水井邊洗裳，明朗兄弟兩在讀書，蘭香還在呼呼大睡。

西院裏豬鳴，正院裏朗朗書聲，梅香正在廚房忙活，準備炒飯用的輔料，外頭忽然響起了清脆的鈴鐺聲音，賣豆腐的黃老漢一邊搖鈴一邊喊，“賣豆腐勒！”

梅香忙拿出一個大湯盆，又出三文錢跑出去了。

剛出了大門，梅香就喊，“黃老爹，且等一等。”

黃老漢放下擔子，笑瞇瞇道，“大侄，要水豆腐還是千豆腐？”

梅香想了想，“黃老爹，我家的黃豆不多了，隻能拿錢買了。水豆腐和千豆腐我都要，一共三文錢的，您看如何分？”

還沒等黃老漢開口，旁邊跟著黃老漢一起來的年郎先開口道，“兩斤半水豆腐和一斤千豆腐，一共三文錢。”

梅香抬眼看了一眼，對麵年郎個頭很高，穿著一細麻布裳，年紀看起來有個十三四歲的樣子，眼睛很大，眼神看起來很溫和，帶著生意人的那種可親勁兒，眉有些淡，皮子比莊戶人家的年郎看起來略微白一些。

見梅香打量他，他先有些不好意思紅了紅臉，又抬起頭微笑著看向梅香，“您看這樣分著買可行？”

梅香點了點頭，“可以，就這樣分著買吧。”

黃老漢沒，年郎手腳麻利給梅香切了一大塊水豆腐，又數了幾張千豆腐，稱好了斤兩後，全部放到梅香的大湯盆裏。

黃老漢在一邊笑道，“這兩斤半水豆腐，可以做兩頓了，大侄今兒要是吃不完，用涼水浸著，放到水井裏湃著，保證明兒不酸不餿。千豆腐放兩天也無妨，馬上就農忙了，我以後隔一天才來一趟，等到農忙過了才能天天來。”

梅香接過豆腐，把錢遞給年郎，“謝過黃老爹了。”

梅香買過了豆腐，回家繼續炒飯。炒飯的當口，把水豆腐切了一半，放到碗裏，讓明朗送去明銳家。今兒要出大力氣的，用各蛋菜炒了一大盆油幹飯，一家人早上都吃的飽飽的。

吃過了飯，韓敬奇父子來了。

幾人一起表嚴肅地進了油坊，葉氏昨兒就把包菜籽餅要用的稻草全部洗過了一邊，又晾曬幹了。這會子連著固定用的鐵圈和稻草全部拿出來，地上鋪了一塊好大的油紙。

梅香端了一大盆水來，裏麵放了些醋，和韓敬奇父子全部洗幹淨了腳，穿上了包菜籽餅專用的幹淨厚子，踩到了油紙上麵。

先把稻草呈放狀編攏後用鐵圈固定做底，將蒸後的油菜籽包裹起來，用雙腳踩使其實，做一個個菜籽餅。

梅香以前雖然跟著做過，但沒有長時間勞作。盡管力氣大，但皮子其實細的很。昨兒手上就起泡了，並未告訴葉氏。今兒的腳踩在糙的稻草上，一下兩下還行，時間一久，覺腳底生疼生疼的。

梅香抬頭看了一眼，大夥兒都低著頭認真幹活。韓敬奇那一雙大腳像長了釘子一樣，穩穩地紮在地上。旁邊的韓明輝比大兩歲，如今已經能當家裏的勞力用了。梅香咬了咬牙，低下頭繼續踩油菜籽包。

葉氏在油紙外麵，將實後的菜籽餅一張張放到整木造的油槽裏。放滿整個油槽後，梅香和韓敬奇一起穿上鞋子，把油槽的木楔裝好，重頭戲打樁就來了。

打樁用的錘子用麻繩掛在半空中，梅香推著一百多斤重的石錘，一下下敲打木楔，油胚餅在重力撞擊下從油槽中間的小口中流出一縷縷金黃的菜籽油。

韓明輝在一邊看的目瞪口呆，梅香比他還小兩歲，卻這般能幹，看來前幾日大夥兒傳得沸沸揚揚的事不是假的了。還沒等他清醒，韓敬奇又拉著他繼續包菜籽餅。

梅香敲了好久，下麵的油桶裏接的油越來越多。菜籽油有一味道，不喜歡它的人一口都吃不得，喜歡它的人覺得沒有那個味道簡直吃不下飯。

梅香聞著菜籽油的清香味，越幹越帶勁。手下勁頭越來越足，出油量也越來越大。等韓敬奇父子把剩下的菜籽餅都包完了，梅香這頭一槽油還沒打完。

葉氏跑過來，擔憂地看著梅香，“梅香，歇一會吧，你還小呢，子骨沒長好，不能這樣用狠了子骨。”

梅香頭上上都是汗水，以前韓敬平打樁時，都是著膀子幹，梅香一個小丫頭，自然不能裳。

韓敬奇走了過來，“梅香，讓我來吧。”

梅香倔強地繼續捶打，“二伯，我能行的，讓我把這一槽油打完。”

眾人都不再勸，葉氏先回了正院，快手快腳攪了些麵糊糊和蛋，煎了幾塊餅，又端了些茶水，一起送到油坊，大夥都稍微吃了一些墊墊肚子。

等梅香覺得這一槽菜籽餅餅再也出不了油了，停了下來。

葉氏跑到下麵油桶裏一看，欣喜地了出來，“梅香，你可真能幹，這一槽菜籽餅，你比你阿爹打的油還能多個幾斤。”

梅香臉紅撲撲的，用袖子了汗，“阿娘，我就說我能行的，阿還不相信。”

韓敬奇在一邊沒說話，這個侄，子雖然剛強，又倔強，可真是能幹啊，韌又強。這樣的閨，抵得上人家兩個兒子了。

韓明輝以前覺得這個堂妹就是個氣包，長得白秀氣，整日在家呆著，不大出門，不是做飯洗裳就是繡花，或者陪著蘭香玩。脾氣還大，不就噘著和三叔鬧，三叔卻始終笑瞇瞇的。

我的天，沒想到他眼裏的氣包，居然是個壯士。不不不，是個大俠，那戲文裏的壯士都是黑胖黑胖的，梅香一點也不黑，更不胖。

韓敬奇見梅香打完了一槽油，對葉氏說道，“三弟妹，你帶著梅香去洗洗吧，剩下的給我。”

葉氏沒有拒絕，“那就勞煩二哥了。”

梅香已經完了三分之一，剩下的給韓敬奇父子也行，梅香就跟著葉氏走了。母兩個走了之後，韓敬奇了上，甩開膀子就開始幹活。

梅香就著熱水洗了個澡，換了裳，自己把裳洗了。恰巧，葉氏早上托同族的明旺媳婦割的也送來了。

明旺媳婦是個開朗人，一進門就笑道，“三嬸，家裏開鍋了？”

葉氏笑道，“可不就是，把我們梅香可累壞了。要不是有明輝和他阿爹幫忙，我們真忙活不完。”

明旺媳婦拉著梅香仔細看看，誇讚道，“三嬸，梅香妹妹可真是個寶貝。長得又俊俏，又能幹，哎呦，這樣的丫頭，誰不喜歡呢。”

葉氏忙謙虛道，“侄媳婦誇讚了，一個小孩子家家的，還是要二伯看著些。”

明旺媳婦說了幾句話就要走，葉氏把家裏的幹木耳給裝了兩把，直接塞兜裏，“侄媳婦拿回去用開水泡了，和青菜也好和蛋也好，能炒一盤呢。”

明旺媳婦也不客氣，“那可真是多謝三嬸了，如今家裏正缺菜呢。”

二人客氣了幾句後，明旺媳婦就走了。

葉氏在廚下開始忙活開了，明朗中間不時往東院送茶水。

等葉氏做好了飯，韓敬奇父子打完了第二槽油。因梅香第一槽打的太好了，韓敬奇不敢馬虎，不說比梅香幹得好，總不能差的太多，可把父子兩個累壞了。

葉氏讓明朗往東院送了盆水，韓敬奇父子兩個略微洗了洗，取出油渣餅，預備吃晌午飯。

韓敬奇想著老三不在了，弟妹新寡，家裏孩子又小，他帶著這麽大的兒子去正房吃飯也不大方便，幹脆決定就在東院裏吃算了。

明朗把話傳給了葉氏，葉氏明白韓敬奇的意思，讓明朗把堂屋的小桌搬到東院，把燉、燉魚、煎豆腐、炒鹹和炒蛋等幾個菜每樣都裝了一半，各放到一個碗裏，又盛了一大盆白米飯，讓明朗和明盛一起端到東院。

飯菜很充足，韓敬奇父子也不客氣，坐在一起大口吃了起來。葉氏帶著幾個孩子在正院吃了飯。

等明朗去收碗筷的時候，韓敬奇父子已經又開始甩開膀子幹活了。米飯都吃完了，菜還剩了一部分，都單獨撥出來放在一個碗裏，並未下筷子，夜裏還可以再吃。

梅香吃過了飯又想過來，葉氏攔住了，“上午你也累壞了，一槽油，你阿爹一個人都要歇兩回，你倒一口氣幹了下來。剩下的給你二伯和大哥吧，估計不要天黑就能幹完了。”

梅香了自己發酸的肩膀，不好意思笑了。以前雖然力氣大，但怕餡，葉氏夫婦二人極讓幹重活。今兒為了表現，一口氣幹下來，當時不覺得，這會子覺得渾都有些酸溜溜的。

看來這榨油確實不容易啊，後頭還有田地活兒要幹，確實要省著些力氣。

葉氏算得準，太剛偏西的時候，二房父子就把最後一槽油打完了。韓敬奇把油渣餅都取出來，把油桶放在一邊，穿好裳，帶著兒子去正院跟葉氏打了個招呼就直接回家去了。

葉氏攔也攔不住，隻得讓他們父子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