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臨近崩塌的夢境重新穩定下來，白歌神怪異：“江侯之麼？父親怎地想起問了？”

白玉京實話實說：“之前白文聰騙我說，你母親是薛諒，還說陸云青因救火傷到了臉。”

“母親的確傷到了臉，不過也因此，您二位突飛猛進，母親才真正接了您。”白歌解釋了下，隨后出一言難盡之，“至于薛娘子，，況比較復雜。”

“嗯？”

白歌低頭咳了聲，有些尷尬：“薛娘子早年習武傷了，一直沒有孕育子嗣，其夫養了外室，薛娘子得知后，親手將他……閹了。”

“哈？”白玉京頓覺下一涼，瞳孔震，“那白文聰是想……”

白歌委婉表示：“父親年輕時，好妹妹遍京師，還是有些名氣的。”

謝謝委婉，但沒必要。

白玉京仿佛遭了雷劈，只覺靈臺搖晃，約有崩毀的趨勢。他直著眼喃喃：“這混小子是想讓咱家絕后，他來繼承護國公府？”

白公爺神恍惚，委實被震撼到了。他知道薛諒生猛，卻沒想到這麼猛，簡直堪稱京中奇子！

白玉京忍不住問：“那后來薛諒呢？判刑了麼？”

“判了。”白歌嘆息，“原本樂益帝的意思是，只要薛娘子做出些姿態，向其夫請罪，并接納外室之子進門，贖刑即可。可薛娘子……寧可流放嶺南，也不愿低頭，更不愿和離。說要一輩子占著正妻之位，有在，其夫別想過雙宿雙飛的日子。”

白玉京瞠目結舌，剛烈極端，這的確是薛諒能干得出來的事兒。原來白文聰說的薛家除爵，流放嶺南是這麼回事。

然而白歌聽完這節，卻搖了搖頭：“父親被騙了。江侯并沒有到牽連，只是得了陛下明面上的申斥，僅此而已。薛娘子的確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去的嶺南，不過江侯的部下在嶺南抗倭，那邊……”

“自己人啊！”

“對。”白歌實在不了跟親爹討論如此尷尬之事，他干脆利落地結束了這個話題，“薛娘子參軍了。”

“我既然沒跟著薛諒去嶺南，”白玉京頂著兒子看病人的眼神，訕笑了下，“你出事的時候，我在哪兒？”

白歌語氣幽幽：“您帶著謝大廚，跟著母親去前線了。您說軍營伙食太糙，母親指揮作戰已經很辛苦了，堅決不能這委屈。”

白玉京沉默了下，大概明白白歌為何總有點輕微的幽怨了。

該說清的事兒既已說，白歌便不再停留，沖他施了一禮，消失了。

白歌一走，本就搖搖塌的夢境終于片片瓦解，白玉京猛不丁下墜，飛速劃過虛空，一陣天旋地轉后，他驀地睜開了眼。

“嘔——”

又是悉的難襲來，白玉京練地著床幫去痰盂，不過手的瞬間，卻到了一只溫熱干燥的手。他勉力撕開眼皮，瞧見陸九萬已經收起了躺椅，正舉著痰盂站在床邊。

他顧不得打招呼，哇的一聲，吐得撕心裂肺。

他在夢境里待得太久，這會兒天熹微，署卻還是靜悄悄的，估要不了多久，就該有人聲傳來了。

陸九萬一手端著痰盂，一手著他的背，眉頭微微蹙起，實在不太待見竊天玉。

白玉京這次反應格外嚴重，吐得狠了竟有點搐，嚇得陸九萬差點去喊醫士。

不知過了多久，白公爺總算止住嘔吐，奄奄一息趴在床上，里有一下沒一下嚼著酸梅，喟嘆道：“可要了老命了——”

陸九萬心疼地給他按虎口，安他：“往好里想，好歹事有解決的眉目了。”

“嗯，還真是！”白玉京翻坐起，雙眼亮晶晶地道，“媳婦兒抱一個，真兒子親口確認，咱倆的的確確是一對！”

陸九萬盡管早有猜測，依然為這個消息到開心。配合地抱了下，好奇地問：“假白歌是白文聰麼？他為何要撒這個謊？是咱們猜的那樣麼？”

這回到白玉京出一言難盡的神了。

白玉京盤坐在床上，捧著熱水，將與白歌的對話詳詳細細復述了遍，末了總結：“反正朝廷與晉王早晚有一戰，陛下遲早得破了誓言，晚破不如早破，何必呢！”

陸九萬的關注點卻是：“吳良十年之約滿后，沒離京呀？”

“什麼十年之約？”白玉京眼里寫滿了求知。

陸九萬笑道：“不是什麼大事，趙指揮使下棋贏了吳良，老吳便按照約定，留下來保護他十年。”

“啊，這盤棋太貴了吧？”白玉京驚呼，“那可是能萬軍之中取敵首級的強人啊！”

的確貴。

倘若趙長蒙知道了這點，怕是會算計著再延長十年。

陸九萬想了想，不解地問：“白文聰想挑撥離間，直接說就好，作甚每次見你一點點，七拐八彎的？”

白玉京早思考過這個問題，聞言嘆息：“這證明他了解我，清楚直接說肯定會引起我的懷疑。相比直接被告知，人對自己推測出來的更相信。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吾妻為薛諒那次，采取托夢的法子，而非跟我對話，就是怕我追問多了，他會了馬腳。”

陸九萬點點頭：“哦，差點忘了，你多疑。”

白玉京抬頭怒視。

陸九萬并沒有完全相信白歌所說，而是低頭將其言與目前查出的線索一一對照，試圖以此判斷真假。

首先，晉王與勛貴勾結之事，理由和契機都對，考法已經在重點署推行，清丈土地估計還在籌備，或者陛下想留給周宇韶當政績。

其次，戶部鄧侍郎如今已然落網，長興教想找他盜賣倉場之事，目前只有白澤衛和陛下知道，并沒有外傳。但從白歌的話里，可以確定，長興教功了，倉場空虛，在關鍵時刻給了朝廷致命一擊。

第三，哈森的絕癥一直都是患，連太醫都沒辦法。嘉善帝為了合作，賜了許多珍貴藥材，盡量延長其壽命，免得他還沒氣候，就先去見長生天了。

僅這三點來看，白歌的話算是切中了要點。

陸九萬算了算時間，不由生出迫之：“也就是說，最近紅軍便會反？”

“對！”白玉京提醒，“你要怎麼告知朝廷呢？子不語怪力神，就算我不在乎，他們也不會信竊天玉吧？”

“這個我來理。你不要向外竊天玉。這東西一旦傳出去，怕是會出禍。”陸九萬叮囑了幾句，便匆匆走了。

白玉京著外頭大亮的天，喃喃自語：“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對吧？”

說完他愣了下，倏地意識到這不是他這個悲觀之人會說的話，這應當出自陸九萬之口才對。

白公爺撐著頭笑了開來，人說夫妻相，像夫妻，如今兩人互相熏陶得越來越靠近對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