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一年，十月十日這天，莊綰誕下一子。

這一胎，生的委實艱難，陣痛集頻繁，參湯催產湯甚至糖水喝了一碗又一碗，莊綰快撐不下去的時候，腦子裏想著霍時玄對孩子的期待，是咬牙忍下了撕裂的墜痛。

雖兇險，但慶幸宮中有擅長婦兒之的太醫，更有最好的接生嬤嬤，幾經峰回路轉的折騰後，莊綰聽到孩子一聲中氣十足的哭喊，有種劫後餘生的惆悵。

昏過去的那一刻，想到了霍時玄，距離重逢的日子，又近了，真好……

莊綰生孩子這一日，遠在大周東北麵的霍時玄正坐在茅草屋裏，拿著吳庸寄來的信反反複複的看。

信是七日前收到的，信是莊綰寫的，信中說在宮中一切安好，這兩日差不多就要生了。

他自收到信後，每日都會抄寫《金剛經》向佛祖祈禱，他知婦人生產辛苦，當年他娘為了生他，九死一生閻王門前爬回來的。

恨不能飛過去攬懷，道千句萬句的辛苦，如今也隻恨自己無用，媳婦生孩子他都不能陪著......

衛照端了碗魚麵過來，見霍時玄一手拿著香囊，一手拿著信，坐在燭火前發呆，知道他又在想夫人了，輕歎了口氣。

“爺，今日忙了一天了，吃點東西吧”

這幾個月，他們一路北下，走走停停，最後在這裏暫時定居，蓋了幾間茅草屋和幾個大倉庫，爺每日帶著他們伐樹砍竹，開荒種稻，養魚秧，另外，依舊是大量收購糧食。

縱然衛照做了多年生意，也對他收糧一事完全不著頭腦，大周雖然剛經過戰爭沒多久，但如今也算是風調雨順，新帝登基後，下達了許多減免稅賦，鼓勵百姓發展農事的條令。

他實在覺得如此大規模的屯糧沒必要，收的比賣的多，再這麽下去，新糧積陳糧，再遇天氣不好，發黴腐爛，那真是虧大了。

雖說他們的銀子還夠用，但如今用到銀子的地方太多了，若是長此以往繼續下去，真要賠個傾家產了。

衛照把筷子遞給霍時玄，憋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出這個問題，正好也能幫他轉移注意力。

阿戒聽到衛照的問題，也湊過來，麵帶好奇，“爺，您是不是窺到了什麽天機？”

霍時玄小心翼翼的收好信和香囊，然後才接過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兩口麵。

“我可沒這麽大本事，是吳庸提醒我的，他說他觀天象，發現星宿有異，是災象，連著觀察幾日都是如此，他知我買了許多地種糧食，說大周三年必有災年，讓我提前準備”

阿戒半懂半迷糊，衛照則是驚喜道：“明白了，若真有丞相說的災年，到時候，肯定會鬧荒，且不說百姓如何，到時候朝廷肯定會拿國庫的銀子補”

“一旦朝廷出錢了，那糧食的價格肯定飛漲，漲多不說，等商家手裏的糧食賣完了，爺就是屯糧大戶，到時候，糧價便是爺控製，咱們指定能大賺一筆！”

衛照想想就激，霍時玄吃完魚麵，把碗遞給阿戒，阿戒又去給他盛了一碗。

“我的目的不是指著這個機會大賺一筆，若隻是為了賺錢，如今收購糧食便不會比市場價高”

憑他的本事，他若想掙錢，途徑多的是，沒必要種糧購糧這麽折騰自己，他這樣做的最主要原因，是為他和莊綰以後打算。

就算他能把妻兒從宮裏弄出來，也不排除事後被皇帝發現，而且，萬一計劃失敗了呢？他必須做兩手準備。

他隻是一個商人，他要對抗的是皇帝，這世上能對抗皇帝的……隻有民心！

衛照說的對，他是要控製糧價，但他不會發國難財，到時，他會以平價賣糧，不會哄抬糧價，甚至，他會免費施舍糧食給災民。

他要的不是銀子，他要的是民心。

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災年他們之所以能平價買米買糧，之所以能吃上糧食，是因為他霍時玄。

他要讓百姓把他當神仙供奉起來，讓皇帝再也不敢他！

他也不是沒良心，去收糧的時候，許多商家和糧農問他為何大規模的收糧，他如實說三年會有災年，但是沒人相信，還笑他杞人憂天，畢竟如今風調雨順。

他說實話沒人聽，他以高出市場價的價格收糧，日後再以平價賣出，也算天地良心，道義在肩了。

不做黑心下作的商賈，也是給他妻兒積德。

想起妻兒，霍時玄又是一陣心酸，碗裏的魚麵也不香了，說好了他要第一個抱孩子的，結果他現在連是男是都不知道。

唯一欣的，便是當初分開的時候，媳婦讓他給孩子起名字。

莊柏安，他給孩子起的名字。

鬆柏之誌，健康平安。

.........

莊綰睡一覺醒來，遊離的靈魂歸位，立刻開始找孩子，起時才發現疲累的似被馬車碾過，一直守在床榻前的宮滿秋見醒了，歡喜一聲。

殿中很快湊來許多人，跪在地上磕頭賀喜，“恭喜娘娘母子平安，喜得皇子”

莊綰的頭還有些暈，子晃的厲害，滿秋忙扶著坐下，後麵塞了被讓靠著，莊綰心心念念都是孩子，讓去把孩子抱來。

莊綰是昨天戊時生的孩子，醒來已經是次日辰時，睡了一夜，孩子被娘抱走喂了，抱來的時候剛吃飽。

此刻躺在織金繈褓裏，紅彤彤的皮，嘟嘟的臉蛋，小小的子糯可，額上發稀疏，閉著眼睡的安穩。

莊綰淚目，終於安全的把孩子生下來了。

縱然趙子對千好萬好，對太後也不放心，為了保住這個孩子，自重回宮後，便一日未踏出永寧宮。

告訴趙子，經常做噩夢，有人要害的孩子，所以不敢出去，趙子那時正苦於如何跟解釋立別的人為後的事，不出永寧宮倒是正好給了他足夠的時間，想出不傷害的理由。

所以，當即就同意了，並下令任何人不準來永寧宮打擾。

莊綰把兒子小小的子抱在懷裏，初為人母的喜悅衝刷了這幾個月來必須向趙子出意的恥辱，這是和霍時玄的孩子，他上流著霍時玄的。

相公，我給你生了個兒子呢……

趙子進來時，便是瞧見莊綰這副熱淚盈眶，滿臉喜悅的幸福之態，他抬手示意殿的宮人不要出聲，就這樣靜靜的看著。

這幾個月，他每天都會隆起的肚子，剛有胎的時候，他常常會伏在肚子上同孩子說話，他日日裝作很開心，很期待孩子的降臨。

這樣催眠了幾個月，他已經真的把孩子當自己的了，方才第一眼見到糯糯的孩子，他心中的歡喜早已多過苦和不甘。

莊綰在滿秋的提醒下發現趙子進來，低頭親了親兒子的臉，以此來調整自己的心緒，好一番準備後，抬頭，像是剛看見那抹明黃，眸中染上歡喜。

“哥哥，你見過我們的兒子了嗎，快來看看”

這句‘我們的兒子’，讓趙子滿足，大步走過去，坐在床沿，自然而然的攬著的肩膀把擁懷，憐惜的在額頭親了親。

“綰綰，辛苦了”

他說完才去看孩子，其實昨晚他已經看過了，也抱過了，這樣和小的孩子，拋開其他，確實惹人憐。

莊綰看著趙子臉上帶有父的脈脈溫，百集。

這個結果，喜聞樂見，因為趙子對這孩子徹底放下了敵視，霍時玄已經‘死了’，隻要不提‘霍時玄’這個名字，趙子應該不會再起殺心。

但是，放鬆之後又是一陣難過和撕裂的心疼，霍時玄說過，他要親眼看著孩子出生，他要第一個抱孩子，如今莫說看孩子抱孩子，他連認下這個孩子都不能。

滿秋端來鯽魚湯給莊綰喝，抱著孩子不撒手，趙子眸中纏繞，隻寵著，接過湯碗親自喂喝，莊綰順從的喝了兩口，便問他孩子名字的事。

趙子本是已經想好了名字，但見一副‘能不能讓我自己起’的祈求模樣，便笑道：

“你是不是想好了？”

莊綰點頭，覷著他的神，見他沒生氣，便大著膽子道：

“我想了許久呢，哥哥，你覺得‘柏安’如何，鬆柏之誌，健康平安，我希他能像鬆柏一樣堅韌不屈，毅力非凡，同時健健康康的，一生無大災大難”

這是霍時玄起的名字，孩子的名字，必須他親爹起！

趙子念了兩遍，也覺這兩個字起的好，他用指腹去角的湯，笑中帶著。

“柏安，趙柏安，這名字甚好，我也喜歡”

喂吃完碗裏的魚湯，趙子把空碗遞給滿秋，他雙手捧著莊綰的臉，湊過來吻一吻，眉間有之意。

“綰綰，你這麽喜歡孩子，就快快把子養好，我們再給安兒添個弟弟”

他的帶著灼熱的溫度，話語間更有曖昧的暗示，莊綰及時閉上眼才掩住眸裏的厭惡。

添個弟弟？

這幾個月，借著有孕，子不適，避開了侍寢，他最多也就是抱抱，或者吻一吻。

晚上他留宿永寧宮，兩人同榻，他喜歡從後麵抱住，都是等他先睡了，然後翻個，把越來越大的肚子橫在兩人中間。

如今，把孩子生下來了，最遲兩三個月就能侍寢了，就算可以用藥讓孱弱不能侍寢，但若是時間久了，趙子肯定會起疑心。

所以，得想個萬無一失，又順理章不會讓趙子懷疑的法子。

吳庸說，霍時玄用了些手段控製住了王閣老，所以若是有事，可以找皇後幫忙，皇後不敢不幫。

莊綰最後還是把皇後排除了，因為皇後從未害過，兩暫時無仇無怨，所以不能坑皇後。

那就隻能利用……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