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憶白進得殿中。

他先瞟了眼馬千乘。

馬千乘瘦瘦的，高高的，肩膀胳膊上，都有壯的。

天冷，馬千乘穿得卻有幾分單薄。

在沈憶白這等京兒眼中，地方上來的土司，就跟土鱉一個意思，又土又寒酸。

沈憶白眼角眉梢，都是不屑。

地方來京，不拜自己，不拜國師，竟然是讓陶明甫撿了他，領他覲見……真是個大傻帽。

這等土鱉要能求到皇帝的重用——豬都會上樹了！

「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

沈憶白略顯得意地收回視線，下意識地想讓這等土鱉看看自己京兒的氣質風姿。

「啟稟聖上，關於那日妙妃一事，有新進展，臣正要奏稟此事。」

沈憶白言又止，看了眼一旁的馬千乘。

妙妃的事兒，是皇帝的家醜，不是誰都能聽的！

皇帝點點頭，「說。」

沈憶白微微一愣，皇帝是不是忘了，旁邊還有個地方鱉……咳，地方在那兒候著呢？

「說啊！」皇帝見他不語，又催促道。

沈憶白深吸了一口氣，「妙妃已經認罪，說是自己為博得寵，鋌而走險，蒙蔽皇後娘娘，欺瞞皇上！」

「都是一人做的？」皇帝問道。

「是……妙妃招認說，太醫院院判是同鄉，用錢收買院判，為造假。」沈憶白道，「皇後娘娘得知自己被妙妃蒙蔽，十分傷心，一氣之下，竟病倒了。」

「皇後娘娘覺得對不住國師府那位神醫，願從自己的私庫里的金銀珠玉，給那子做添妝。另外，因病倒，願出執掌六宮之權，請皇上另外指派有才德的嬪妃，替勞。」

讓妙妃和院判獨自背鍋，棄車保帥。

既保住皇后，又保住皇帝的面子。

而且讓皇后服，給溫錦添妝，是間接向國師道歉的意思。

出六宮大權，是向皇帝道歉服，也讓皇帝對國師有個代。

沈憶白信心滿滿——他把事辦得這麼漂亮，皇上肯定要誇他幾句吧？

等這事兒辦完了，他在朝臣心目中的地位……呵，也要水漲船高嘍！

「嗯，阿姐那邊呢？」皇上問道。

「咳……長公主那日，畢竟……」沈憶白臉有些為難，「況且長公主脾氣孤傲……呃……」

「別跟朕繞彎子，直接說，阿姐打算怎麼辦？」皇帝皺眉道。

「臣……還沒能見到長公主，不過皇上放心，臣繼續想辦法，臣一定會勸長公主……」

「不必了。」

沈憶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皇帝打斷。

「這事兒你不用費心了，朕有更好的人選。」皇帝抬手指著馬千乘，「這件事，你全權給辦吧。」

沈憶白和馬千乘，都愣住。

兩人彼此對視一眼。

馬千乘是一愣懵。

沈憶白卻是怒火中燒！

什麼玩意兒？他磨破了皮子跑斷了！好容易把妙妃、院判、皇后那邊都上下打點好——如今只剩下長公主還沒吐口了！

讓他把手裏的工作全給這個「土鱉」？！

他忙活這麼多，全是給這個他本不放在眼裏的土鱉做嫁？！憑什麼！！！

「你有異議？」皇帝把玩著一顆渾圓的大珠子，問道。

沈憶白的目也被那顆珠子吸引過去，呵，那麼大的夜明珠？

但、不就是顆夜明珠嘛，有什麼稀罕的？他兢兢業業為皇家效力，為皇帝奔波勞，他所付出的，可比一顆夜明珠寶貴多了！

「臣……遵旨。」

沈憶白打碎了牙齒往肚裏吞。

他恨啊！

只差一步！他付出了這麼多努力，就差一步啊！

竟然被個彈丸之地跑來的小土鱉，半路截胡！

「皇上，臣……」馬千乘有點兒慌。

「嗯？」皇帝挑眉看。

「臣遵旨！定不辱命！」馬千乘想起剛才皇帝的話，連忙著頭皮接下這差事。

但是，旁邊那位年輕的大臣看的眼神兒，像是恨不得生吞了啊？

「行了，你們去接工作吧。」皇帝擼著貓道，「陶老頭兒進殿！」

陶明甫雖排到了最後，卻終於得見皇帝。

沈憶白退出殿外時，約聽見皇帝說，「看在你領他進宮覲見的份兒上……你先前的糊塗，朕就不計較了……」

沈憶白惡狠狠看了眼馬千乘。

馬千乘連忙恭恭敬敬拱手，「沈大人……」

「哼，」沈憶白冷哼一聲，「年紀不大，野心大啊？」

馬千乘連忙躬，「向沈大人學習。」

沈憶白：「……」

瞧這土鱉的樣子！你罵他，他還敬著你，你說氣人不氣人？

「呵，別向我學習，一浪更比一浪強，早晚會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

「沈大人太謙虛了！」馬千乘躬道。

沈憶白：「……」

他這不是謙虛！是諷刺！是諷刺啊！聽懂聽不懂啊？！

沈憶白嘆氣扶額，他決定不跟一個土鱉置氣了……否則，氣死的只會是自己。

「在殿裏你也聽見了，妙妃不懂事，惹怒了國師……呵，主要是惹了國師府里那位年輕貌的神醫。」

沈憶白別有意味的一笑，「國師生氣了，這幾日都沒來上朝。皇上要安國師，但也不能丟了皇上的面！該怎麼辦，你懂了吧？」

馬千乘立刻拱手，「懂了！」

沈憶白一噎。

懂？！你特娘懂個屁！

你一個窮山惡水、犄角旮旯里冒出來的小土鱉！我故意把話遮遮掩掩不說完，這你都能聽懂？你懂個啊！

「哼！既然你懂了！那你辦好這事，莫皇上失！」沈憶白一甩袖子，闊步離開。

他怕自己走得再慢點，都得被這個土鱉氣吐！

馬千乘著他離開的背影，疑地撓撓頭……

很難懂嗎？有人惹了溫錦，那該怎麼辦，去問溫錦就行了呀！

實在問不到溫錦的話，問溫錦的兒，那不一樣的嗎？

這位沈大人，是不是玥兒說的那個啥……啥躁鬱癥？

馬千乘不但自己全須全尾地回到了客棧。

就連帶的那兩個兄弟，也被軍侍衛放了回來。

軍侍衛都是人。

他們得知沈憶白的活兒，干到一半兒，被馬千乘截胡了……他們立刻猜到，皇帝要重用馬千乘。

放這兩個弟兄回來的時候，他們還送了兩罈子酒給這倆人「驚」。

「跟著馬哥混！果然有前途啊！」

「那是！前途無量！」

眾人聽聞兩兄弟講述，今日宮門前驚心魄，生死一線的經歷，不由嘆服。

又得知，馬千乘被皇帝留在京都，委派了任務……雖然現在還沒給職，但等事辦妥，那京兒是跑不了的呀！

「一人得道犬升天，我們這輩子都跟定馬哥了！」

玥兒和小采也在人堆兒里聽故事。

聽完了前因後果，玥兒對馬千乘勾勾手指，「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