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難哄》第七十七章 見青山(下)

裴筠庭醒後,便收到了來自各方漲般湧現的探與關心,親人朋友,真或假意,就連純妃都送來補品以示問。

最後還是由皇後發話,裴筠庭才終於得以緩上一口氣。

在承乾殿被人好生伺候著,安安穩穩地躺了三日,期間裴照安曾提出想接裴筠庭回府修養,卻都被燕懷瑾用各種理由駁回了。

正如太醫所言,上幾乎找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起個都費勁,唯一值得欣的就是命無憂。

那之後,燕懷瑾好似被什麽刺激到了一般,每日下朝後哪都不去,吃飯睡覺都寸步不離地守著,宛若一隻跟屁蟲。

起初裴筠庭也無法理解他怎麽突然就變了這樣,直到周思年來探時,與展昭一同將當夜的形一五一十地告訴了

原來燕懷瑾在兵分三路後,便氣勢洶洶地領著一隊錦衛踹開了丞相府的大門,命人將韓丞相從床榻上扯起來審問。

誰也無從知曉裏麵究竟發生了何事,燕懷瑾又為何要從韓丞相的口中審問的下落,隻知道莫約一炷香的時辰後,燕懷瑾麵沉地從丞相府中走出來,和門口的溫璟煦會合。

接下來的事,裴筠庭都知道了。

烏戈爾一行人連夜收拾行囊,策馬趕回韃靼,連個告別都沒有,算是與大齊撕破了臉皮。

裴筠庭知道,發生的這些事幾乎都在他們的意料之中,否則仁安帝不會早早就派永昌侯出征。

其實還有一點疑

當初塔莉婭放下後,裴筠庭意識已然朦朧,徹底閉上眼前,對街的晦暗的角落中,似乎出現了韓文清的臉。

不知是否出自的幻覺。

倘若真是想的那般……

裴筠庭垂眸思忖,表逐漸變得凝重。

直至第五日,已經可以下床走了。為行方便,銀兒和軼兒這兩個一等丫鬟便順理章地進承乾殿照顧裴筠庭起居。

燕懷瑾也在的好說歹說下,同意不再粘著

有時恰逢他事務繁忙,整日都見不著人影,第二天晨起時,又總會留下他來過的痕跡。

宮裏的銀杏樹枝葉逐漸鬱蔥,與燕懷瑾種下的桃樹仍需等上許多時日才能開花。

銀兒扶著裴筠庭的手,陪在承乾殿各閑逛。

燕懷瑾有過命令,除他自己外,裴筠庭是唯一可以來去自如的人,無人敢阻攔。

逛著逛著,便走到了書房外。

燕懷瑾的書房來過無數次,如今推開門,仍是記憶中的陳設——進門便一眼見的梨花木書桌,桌麵擺著筆墨紙硯、他近期看的書卷、還有幾張宣紙,那是平日閑暇時練字用的。

裴筠庭思索片刻,轉頭令銀兒在外頭候著,隨後獨自端坐於桌前,研好墨後,鋪開宣紙,提筆而書。

洋洋灑灑地寫罷,撂筆,出幾分滿意的笑。待字跡晾幹後,裴筠庭又將這張紙對半折起,悄悄藏在了一旁的書卷下。

做完這些,裴筠庭便起離開。

想,燕懷瑾看到這句話時,會明白的。

“我見青山多嫵,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

自養心殿議事回來後,燕懷瑾便直奔寢宮。

然而他想見的人卻不在。

展元來報時,每走一步都著頭上懸了把刀,仿佛待他說完,那把刀便要生生取走他的命:“主、主子,皇後娘娘在坤寧宮邀了適齡的世家小姐喝茶,婧姑姑奉命請您前去…….我瞧婧姑姑的意思,娘娘,似乎是要替主子選妃。”

燕懷瑾眉頭越皺越深:“母親真是這意思?你去回稟,我還有事,一會兒需請太醫來替裴綰綰察看傷勢恢複得怎樣,暫時沒空麵客。”

該來的還是要來,展元閉了閉眼,埋在地上的險些抖篩子,視死如歸道:“裴裴裴裴二小姐也在……”

耳邊“嗡”的一聲,燕懷瑾徹底僵在原地。

他並未在第一時間去揣測皇後此舉的目的,而是滿腦子想著要完了。

隨即二話不說,抬步往坤寧宮趕去。

承乾殿與坤寧宮隔得並不遠,不出三刻他便行至殿

往日眾妃請安的地方,坐滿了半生不的麵孔,放眼去,全是花季的妙齡子。

燕懷瑾目不斜視,和皇後請過安後便坐到旁,一邊空打量端坐下首的裴筠庭,一邊小聲問道:“母親,您這是整的哪一出?”

皇後不溫不火地睨他一眼:“你難道瞧不出嗎,本宮還能做什麽?”

裴筠庭的反應越是滴水不,他越有不安的慌:“母親——”

您這哪是選妃,您這是要兒子的命!

隻見皇後緩緩笑道:“既然今日咱們是飲茶會詩,自然要有些賞頭的。”

抬起保養甚好的玉手,婧姑姑心領神會,端起托盤走上前:“此為高麗進貢的紅羅銷金以及高麗墨。”

無需贅述,臺下不姑娘眼前一亮。

紅羅銷金不必多言,但高麗墨對於喜書畫的姑娘來說卻是好東西。

古人雲:“君佐所蓄新羅墨,其黑而不,當以潘墨和之,乃為佳絕。今時士大夫多貴蘇浩然墨,浩然墨本用高麗煤,雜遠煙作之。”隻要稍作改法,這便是上好的墨水,一般隻有君王或皇室中人才有資格用。

昨日接到皇後的帖子時,皆心生驚詫,其中不乏大膽猜測者,覺得皇後這是要提前為三皇子相看中意的世家姑娘了。

此前眾人都對三皇子燕懷瑾與鎮安侯府裴筠庭的青梅竹馬之有所耳聞,不人曾私下議論他們的關係,覺得這門親事幾乎已是板上釘釘了。

鎮安侯府簪纓世家,功勳赫赫,侯夫人不僅貴為郡主,還是皇後娘娘的知心好友。溫璟煦和裴瑤笙的親事更是強強聯手。

如今看來,裴筠庭和三皇子的關係似乎未及們想的那般牢固。

燕京城中,喜歡燕懷瑾的人堪稱數不勝數,毫不誇張地說,能從宮門排到城外。裴筠庭自不遑多讓,但從前有著燕懷瑾、周思年,以及侯府兩位兄長在,無人敢貿然造次。

眼下姑娘們各懷心思,蠢蠢。唯有裴筠庭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且自燕懷瑾進門後,沒再分給他半個多餘的眼神。

婧姑姑前來邀約時,到些許疑,可當行至殿,接眾人不約而同地注視打量後,就什麽都明白了。

裴筠庭垂眸,凝視掌心因用力過猛留下的深紅指甲印,自嘲一笑。

太過想當然了,以為燕懷瑾必定會等,以為察覺到的那點喜歡足夠作為支撐。

但此此景將所有真相殘忍地揭開。

原來並非無可替代,並非獨一無二。

依著他們母子倆的關係,皇後娘娘這麽做不可能未經過燕懷瑾的允許,而燕懷瑾默許的態度則說明了一切。

裴筠庭如同大雪天,被人從頭到腳淋了盆冷水,每個作都僵無比,卻仍要強撐鎮定,全然不察燕懷瑾三番五次過來的視線。

鎮定自若地反應,落在燕懷瑾眼中,更難免使他心生幾分失落與慍怒。

以裴筠庭的頭腦,斷不可能猜不到皇後的目的,但竟欣然同意,竟不作半點反應,毫不在乎他會娶別的子?

莫非從始至終都是他自作多,猜錯了裴筠庭的心意?

兩人頭一回將彼此的想法猜得這般離譜,卻半分未察。

今日的詩會,許久未麵的南平郡主也赫然在列。

早在裴筠庭和燕懷瑾同遊姑蘇前,便因家中祖母去世,與兄弟姊妹一同守孝至今。

再見景仰欽慕已久的人,南平依舊藏不住懷,不停瞄座上英俊的年郎。

與此同時,詩會仍在如火如荼地進行。

“口中言,心頭事。肚中食,自然睡。彼此四,神仙可了。”吏部尚書家的千金用同一個字為韻腳,作了首頗趣味的小詩。

皇後頗為滿意地看著,側頭同燕懷瑾耳語道:“淮臨,你瞧這位姑娘如何?”

燕懷瑾不可置信:“母親,您來真的?”

“自然。”戲謔道,“我瞧綰綰也樂在其中的,說不定——”

話音剛落,皇後就發現自己兒子的表幾經變換,隨後沉下眸:“本皇子覺得這首詩不錯,諸位以為如何?”

這是他座以來和眾人說的第一句話,餘下的姑娘除了附和外別無它法,尚書千金則一臉寵若驚。

可隨後,燕懷瑾話鋒一轉,目直直落在裴筠庭上,帶了些許咄咄人的味道:“裴二小姐在詩書方麵向來多有造詣,你以為如何?”

此話落裴筠庭耳中,便是赤的挑釁。

如炬,眼裏卻盛滿失落,心口刺痛:“民以為,甚好。”

燕懷瑾後的展昭二人與裴筠庭後的銀兒軼兒對上目,苦不堪言。

兩位主子別口是心非啊!

待詩會進行到尾聲,裴筠庭再挨不住,借口傷勢未愈,先行離席。

皇後笑意盈盈的應允,還囑咐好好休養生息。

裴筠庭此生從未有過這般狼狽的時候,幾乎是落荒而逃,想要立刻收拾行囊離開皇宮。

燕懷瑾怎會猜不到的想法,於是在裴筠庭告辭後也果斷起離開,留下幾乎滿殿為他而來的貴們,揚長而去。

聰明人怎會不知個中關竅,盡在不言中罷了。

……

離開出坤寧宮後,燕懷瑾越想越氣,強忍淚意在心底破口大罵。

也就罷了,偏還要故意掰開傷口折磨,當真可惡至極!

再也不理他了!

“銀兒、軼兒,現在立刻收拾行李回侯府。”

此刻怒氣溢於言表,兩個丫鬟哪敢出言勸解,連聲應下。

然而下一瞬,裴筠庭便被人拉住手腕,腳步微頓,耳畔傳來某人急切的呼喚:“裴綰綰,你要回哪去?”

抿起,未肯回頭:“我不想待在這兒了,你放開我。”

“我不。”

他隨意一扯,將人拉至前,低頭與對視,輕聲道:“裴綰綰,難道你就沒什麽想對我說的?”

“有什麽好說的。”裴筠庭強著脾氣,偏開頭,諷刺道,“說你未來的嬪妃個個才貌雙全,值得恭賀嗎?”

“裴綰綰。”他忽然像是終於察覺了什麽,歪頭,仔細端詳的表,言語間染上幾分自己都沒發覺的笑意,“你是不是醋了?”

心虛地瞥開眼,這才發現銀兒和軼兒消失了,就連本該奔過來的展昭與展元也不見蹤影。

“三殿下往自己臉上金了。”裴筠庭道,“天下喜歡你的姑娘海了去,何須在意我這個小人是否吃醋。”

聞言,燕懷瑾怔愣一瞬,攥著的手,眼尾和耳染上可疑的緋紅,言辭卻是前所未有的虔誠與懇切:

“裴筠庭,我真不明白,你自小就比旁人聰慧,為何就是不知道我喜歡你呢?多年以來半點不察?還是故意裝聾作啞?”

此話一出,裴筠庭如遭雷擊,微張著,滿臉都寫著不敢置信。

年心,坦又赤誠。

燕懷瑾瞳孔中倒映著的影子,裏麵如水般的緒幾乎要將淹沒:“旁人於我不過爾爾,不及你萬分之一。”

聞訊趕來的皇後一行人正巧聽到這句中氣十足的表白,齊刷刷停下腳步。

眾人詭異的靜默三秒後,皇後才悄聲吩咐:“今日天氣不錯,回去吧。”轉過時,才頗為無奈般低語道:“真是兩個小冤家。”

……

裴筠庭整個人起起落落,如同腳踏雲端,說是如夢似幻也不為過。

青梅竹馬的悸,來得奇妙又青

泛起漣漪的水麵一旦被人發現,就再也無法掩蓋事實。

貫穿年時期的喜歡,終於在這一刻得以窺見天

年盛氣淩人又桀驁不羈,將這份喜歡燃燒得熱烈,不顧一切。

他不再患得患失,畏首畏尾,而是選擇將一顆赤誠之心捧到心的姑娘麵前,鄭重的,一遍又一遍地將曾經苦於訴說,晦暗不明的心意告訴

“裴筠庭,我喜歡你。”

“不知所起,深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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