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前做戲

泥金小靴踩在地板上，發出珠飾輕的微響。

而裾間飄散過來的香味，應該是鬱金、和羅和紫真檀。

幾乎都來自異域，名貴而又低調，果然是豪商世家小姐才用得起的。

可即便是尋常人家的姑娘，也該知道他人私寢不可擅。韋南絮為相府嫡，以為有太後口諭撐腰，便可以趁機闖一窺私嗎？

太急了，急則心，則失態。

宮深不懂謹言慎行，看來今日不必吃清燉陛下，隻用吃紅燒嫡小姐了。

薑禾躺著不也不作聲，準備等韋南絮看到的樣子，便大喊出聲救命。

不管韋南絮是來幫解開繩索，還是嚇得逃跑，薑禾隻用命侍宮婢抓住，再用破布堵上的，便可以隨便說了。

——韋南絮趁本宮睡著，把本宮綁在床上。

——韋南絮對本宮圖謀不軌意圖輕薄！

——的也會輕薄的啊！

——本宮不是！本宮心儀主君。韋小姐，回頭是岸啊！

薑禾在心中想好措辭，便等著韋南絮走過來。

腳步聲已在不遠，隻要再走近幾步，韋南絮便能看到龍床上躺著的人了。

不能急，得給韋南絮一點時間捆繩子嘛，再等等。

薑禾扭過頭看向殿門的方向，期待韋南絮快點出現。

可就在這時，殿門被人緩緩推開。

“誰？”

森冷的聲音像越國利劍一般刺進來，驚停了韋南絮的步伐。

“陛下。”韋南絮轉過下意

識屈膝施禮。

是相府嫡，又是太後常常請進宮的子，尋常見到國君，都已經不怎麽跪地叩頭。

趙政看著。

雖然夜間匆匆而去，玄纁裳卻仍一不茍穿在他上。冠纓結於額下，其上珍珠垂墜微微搖晃。黃赤紺縹四彩綬帶束於腰間，讓趙政看起來更增拔之勢。

年國君龍威燕頷引人慕，可他那一雙眼睛，卻冷得像是通往幽冥黃泉的窗口。

他生氣了。

似乎無法控製自己，韋南絮“撲通”一聲跪下。

打著冷叩頭道：“臣有罪！太後口諭命臣來拿魚符，臣聽聞王後殿下未醒，恐有不測，這才擅寢殿，求陛下治罪。”

趙政沒有理睬。

他抬腳走向龍床，寬大的深下擺從韋南絮眼前閃過。

趙政走到床邊，低頭看著仰頭瞧向外麵，瞪大眼睛鼓著滿臉失的薑禾，溫聲道：“哪裏有什麽不測，王後隻是……太累了。”

韋南絮跪在地上。

地板冰冷，寒氣過單薄的裳侵骨髓，加深了膝蓋的疼痛，讓韋南絮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可趙政沒有恩準起，便不能。

垂著頭，韋南絮看不到龍床上的形，卻能聽到他們的對話。

“醒了嗎？”趙政的聲音溫和，像是怕驚醒睡夢中的花神。

“嗯？”床上的子翻了個，帶著剛剛蘇醒的倦意。

“累壞了吧。”他俯下去，也不知道在做什麽事，

隻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

正因為看不到，那聲音更讓人浮想聯翩麵紅耳赤。

“都怪你，”薑禾嗔道，“那麽多次也不行。”

看著趙政竊笑，瓣張開出貝齒，口微微起伏，卻強忍著不發出聲音。

這是你咎由自取！從今往後思你的韋南絮就會知道，當今雍國國君，是夜裏屢次嚐試卻也不能功的男人。

恐怕陛下你在心中的形象要大打折扣了。

正在解開繩索的趙政臉一黑，幾乎不假思索，便哼聲道：“孤不過是想早些要你誕下子嗣罷了。殿有人在等著，王後謹言。”

短短一句話，便把“不行”說了“很行”。

薑禾對他翻了個白眼，假裝驚訝不安道：“誰在殿？”

那條剛剛解開的細繩從床頭掉落，“啪”地一聲，吸引了韋南絮的目。

韋南絮的頭一瞬間垂得更低。

“是臣的錯。臣領太後口諭來取魚符……”

“知道了。”

薑禾未等說完便打斷了的話。

那些話已經聽過一遍，實在無需再聽。

趙政待薑禾起，扶坐在妝奩前，仍舊未看韋南絮。

“韋小姐，”他的聲音生分得很，“私闖宮是大罪，如今後宮由太後主政，王後協理。這件事怎麽算，孤就不管了。”

他說完撿起一支珠花放在薑禾手中，看一眼妝鏡道：“今日你戴這個。”

薑禾點頭應諾，趙政便滿意地抬腳離去。

玄青袍閃過，埋頭的

韋南絮隻看到角最下麵，繡著的山火圖紋。那些圖紋離那麽近，可趙政的心，卻離那麽遠。

他說他不管。

他並不看任何人的臉麵，也不管他的妻子會不會一氣之下對鞭笞責罰。

趙政冷漠狠心，全然不在乎的尊嚴和命。

“請王後殿下治罪。”

韋南絮臉上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心中更是五味雜陳後悔不迭。

到底為什麽鬼使神差闖進來呢，是因為趙蛟那言又止的神。

那神讓猜測趙政和薑氏並不和睦，猜測不允許宮婢進的寢殿裏，藏著什麽齟齬禍事。

以為有太後的口諭在，就可以進來一探究竟。看一看王後為何在床上遲遲不起，是不是背著陛下在做什麽事。

沒有。

他們夫妻深似海繾綣難離，讓目睹這些的自己妒火中燒又陷難堪境地。

都是趙蛟害的。

韋南絮咬著角，等待薑禾的辱。

沒有聲音，一雙穿著木屐#pageNote#0的腳緩緩踱步過來，薑禾溫聲道：“韋小姐快起來。”

說著已經出手扶住韋南絮的胳膊，幫助韋南絮起。

“韋小姐這幾日在宮中做事，辛苦疲累，如今不過犯下一件小錯，也值得陛下大驚小怪嗎？”

韋南絮滿臉通紅憋著一口濁氣，半晌才道：“是臣魯莽。”

“不礙事。”薑禾說著從妝奩下取出中宮保管的魚符，到韋南絮手裏，“你去吧，早日準備好祭品要。”

韋南絮屈膝施禮，起

時，注意到薑禾輕輕弄了一下手腕。

那作雖很快恢複正常，卻明顯是因為手腕不適。

宮婢魚貫而，服侍薑禾沐浴更梳妝打扮。

韋南絮告退出去時，在寢殿門口忍不住回頭了一眼。

兩位宮婢正幫薑禾解開，另有宮婢抱香、擎茶、取、扶鏡或者引路。殿忙中有序，人人無語，人人莊重優雅。而充斥著墨裝飾的宮殿裏，們香鬢影姿麗。

桌上擺的那些綾羅玉珠寶，韋南絮司空見慣並不稀罕。

相國府也有許多侍伺候梳洗更，韋南絮也並不羨慕薑禾一人之下的生活。

可羨慕薑禾可以躺在床上，對那個人嗔地說話，抱怨地低語。

羨慕趙政對別人生殺予奪，對卻寵溫。

韋南絮邁出寢殿，門口侍立的宮婢立刻關上了門。

那作不有警惕，還惱恨自己闖進去，擔憂被牽連。

韋南絮沒有理。

相府嫡若對一名卑賤的宮婢生氣，便是失了份。

需要好好靜一靜。

善弈者懂得臨殺勿急，穩中取勝。

今日已經錯了一回，萬不可再急。

每日清晨，長安君趙蛟都會到太後寢殿達政宮請安。

太後宮中照例有幾位大臣稟事，事畢離去時，趙蛟往往恭敬地站著目送他們。

“蒙大人清瘦了些，要注意保養啊。”

“什麽時候再同李大人吃酒？”

那些大人不便在宮多說，往往謙卑地施禮，便轉退下

了。

趙蛟不以為意，他俯在憑幾上，等著太後出來。

可今日太後還未出來，倒是相府小姐韋南絮緩緩走出。

“韋妹妹！”

趙蛟臉上出激的神。

“你還好嗎？膝蓋好些了嗎？”

韋南絮停下腳步，端莊持重地施禮。

“長安君安好。”

“好著呢好著呢！”趙蛟笑嘻嘻地近韋南絮，也不管韋南絮臉上明顯疏離的神，低聲道，“有空嗎？我府裏新製了些香料，你去挑些賞人。”

韋南絮卻並未回答是否有空。

的聲音更低，臉上拘謹又難過，輕聲道：“你說得對，嫁給陛下或許也未必會好。”

這是大逆不道的話，然而說出來了。

對弈時不需要心細，還要膽大。若想棋子為我所用，非得要有舍有得適時決斷。

“怎麽？”長安君明亮的眼眸一瞬間更加清亮，卻偏偏垂下睫，掩起亮。

韋南絮歎息一瞬，遲疑著，終於似下定決心般道：“長安君，你知道若一對夫妻看起來恩非常，床上卻有繩索，是為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