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父親的消息

長安君趙蛟故去後，太後的眼睛便不太好。

天亮了很久，達政宮裏的蠟燭才被宮婢熄滅撤下。

了燭的搖擺，殿反而一瞬間亮了些。

天緩緩，照出跪在正中的醫，一張張淒惶的臉。

“瞧瞧你們這如喪考妣的樣子！”雍國太後嚴厲地責罵醫。

雖然得到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卻並未驚慌失措。

“好好為陛下調養，”太後的聲音旋即和緩，溫聲道，“先前不是還束手無策嗎？這會兒便多了三年時間。哀家派人去尋天下解毒方劑，三年，說不定陛下便大好了。”

“是。”醫叩頭道。

況的確比預料的好一些，但三年也隻是個估算的數字。陛下的已經不起消耗，萬不可再出別的岔子。

醫離去，原本跪坐端正的太後卻忽然按住憑幾歪坐下去。

高的發冠傾斜到一邊，出鬢角原本被遮掩的銀。

三年，陛下能夠綿延子嗣傳承大雍統嗎？

三年，雍國的將士能把國土擴大到哪裏？

三年之後呢？

太後覺被命運的繩索捆綁，一也不能。

從指散落的豆莢飄散在薑禾角，被鑽大殿的風吹過，翻著落在地麵。

短暫的震驚過後，薑禾激萬分卻言又止。

魏忌說要去見父親！

是見，而不是拜祭！

不敢問，生怕結果並不如猜測的那般天遂人願。生怕隻是口誤，隻是的

妄想。

可魏忌傾靠近握住了的手臂。

“小禾，”他說，“你的父親，薑大人，他還沒有死。我知道他在哪裏，我帶你去見他。”

驚喜若狂而又百集，薑禾眼眶潤卻猛然搖頭。

“不可能！”的聲音有些抖，“若我父親活著，三年來他怎麽會對我不聞不問？他沒有讓人帶信來，他也沒有出現過，他……”

薑禾的聲音戛然而止，看著魏忌臉上疚不安的神，頓了頓。

眼前這個明亮的年公子，曾經和在城談天說地引為知己，曾經忤逆君主救命，曾經千裏護送被視為依靠。

若這世上有什麽讓眷不舍，有什麽讓努力強大，便是他的存在。

信任他不會欺騙。

薑禾看著魏忌，涼聲問：“我的父親，他被大魏國君，了嗎？”

三年前魏忌帶離開魏國，堂堂君王的弟弟，卻帶著東躲西藏時，薑禾就知道，強留和父親的，正是魏國國君。

如今既然失去父親的消息三年，卻依舊能見，說明他活著，卻沒有自由。

“小禾……”魏忌輕輕鬆開的手臂，眼中的悔恨和歉意凝結。他垂下頭，聲音像被烈馬踐踏過，勉強開口道，“對不起。”

薑禾卻手捉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掌很溫暖，一如他這個人。

“多謝你。”薑禾溫聲道。

魏忌惶地抬起頭。

辜負了的信任，沒有保護好的家人，還有什麽好

謝嗎？

薑禾卻真摯又和緩道：“魏王是什麽人，你我都知道。你為了讓我父親活著，一定付出了好多代價。”

魏忌眼中的歉意碎裂水，在眼眶中閃爍。

懂他，都知道。

“我也隻能……”魏忌不甘道，一滴淚水沿著玉琢般麗的臉頰滾落，掉落在薑禾手背上。

那滴淚水滾燙潤，像他的心。

“我知道，”薑禾安著他，聲道，“能活著，於我來說已經是奢。我會隨你回去，先救出父親，再謀大事。”

第一次宿住在雍國王宮，薑賁覺比在質子府更像囚徒。

侍把他安排在小小的院，裏外足足有百人把守。夜裏他起夜，前後左右四個護衛，一個提燈引路，三個舉刀隨侍，生生把他嚇得尿不出來。

尿不出來隻好回去，可剛剛躺下，便聽到房頂有靜傳來。

仔細聽聽，似乎是腳步聲。

絕不可能有刺客在房頂來來回回地走，也就是說，是大雍巡邏的護衛。

薑賁躺在床上，這下連覺也睡不著。

輾轉反側足足幾個時辰，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薑賁立刻請求覲見雍國國君。

李溫舟倒是不錯，屏退了幾個護衛，讓薑賁可以自由出恭。然後給他上了滿滿一大桌菜，還說是王後賞賜。

姐姐賞的，自然該放心大膽地吃。

等侍來宣薑賁覲見時，桌麵已杯盤狼藉，他了滾圓的肚子，頗為滿足。

所以當倚著枕靠的趙政對他說“你知

道你姐姐的事嗎”，薑賁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回陛下，”他悄悄把腰間革帶鬆了鬆，笑瞇瞇道，“本公子的姐姐好著呢，剛剛賞了好些酒菜。”

那是你的姐姐嗎？

趙政蹙眉看著薑賁，如果不是牽扯到薑禾，他完全不想跟這小子多說一句話。

“你姐姐……”趙政又重複道，“薑玉衡，在使館遇刺，已經死了，埋了。”

薑賁驚訝地起，腰間革帶鬆得太多，“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上麵係著的玉玦摔得碎，他也顧不上撿，也不再裝傻充愣，大驚失道：“那昨日見的姐姐是怎麽回事？是父王母後臨時為族裏的哪位姐姐授爵，頂替玉衡姐姐來的嗎？”

“不是，”趙政搖頭道，“是孤臨時在送嫁使團裏選的，姓薑名禾，你在齊國時，認識嗎？”

薑賁茫然地搖了搖頭。

既然姓薑，便和他算是同宗。

但他離開家時也才十一歲，整日沉迷於騎馬網魚打彈弓，還不知道認識漂亮姐姐的重要。

趙政看著他的反應，正道：“齊國使團前正使薑安卿的獨，薑禾。”

薑賁這才恍然大悟地張大了。

“這個本公子聽說過。”

“聽說過什麽？”趙政勉力維持的神忽然有了興致，他端起藥碗喝了一口，問道。

“聽說薑安卿每次出使都帶著他這個獨，把當兒子培養。也有人說，”薑賁掩著自己的，小心翼翼像是要某種天機般，

認真道，“薑安卿其實是怕薑禾養不活，才把獨子打扮兒。薑禾，是個男的！”

“噗”地一聲，一口藥湯從趙政口中噴出，了襟，引得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你才是個男的。

你全家都是男的。

趙政滿臉通紅丟掉藥碗，狠狠地看向薑賁，聲音大了好幾倍道：“莫要說！”

明白自己惹了禍，薑賁撇頭不再吭聲。

幸而趙政沒有真的惱，但也不想再同薑賁多說。

他用帕幹淨角，淡淡道：“回去同齊國使團說，薑禾很好，孤很滿意。”

還未婚的薑賁多懂些男之事，他的臉有些紅，支支吾吾地點頭，問：“還……有呢？”

趙政知道他在等什麽。

他角突然含了一冷笑，轉過頭看著床帳上輕輕拂的東珠，慢條斯理道：“孤因為很滿意薑禾，打算放你回去。”

還未等薑賁高興地跳起來，趙政又警告道：“這句話，你要原原本本地複述回去。”

齊國質子薑賁喜形於地出去了，站在屏風外等候的李溫舟握了手中的拂塵。

果然，薑賁剛剛離開，趙政便開口詢問。

“王後呢？”

今日他醒來時，薑禾已不在邊。

他躺在床上，外了，手腕上的傷口已經被包裹，桌邊放著金瘡藥。

想起這一切都是做的，趙政心中還有些暖意。

可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卻未見到的麵。

他心中有些不安。

李溫舟從屏風外挪

步過來，低聲道：“回稟陛下，魏國公子魏忌來了。”

趙政的神僵住，卻仍不聲道：“怎麽？”

“魏忌求見王後殿下，王後殿下……去見了。”

去見了，自然要去見的。

那是喜歡的人，想要嫁的人。

“見完了嗎？”趙政問。

“見……完了，王後陪同魏公子，出去了。”李溫舟努力修正著措辭，生怕一句沒有說對，趙政就要起追去。

出去了？去哪裏了？

趙政掀開被藥湯弄髒的錦被，轉頭看向李溫舟。

那森冷的目令李溫舟不由得退後一步。

“還沒有回來。”他說道。

沒有回來，就這麽一走了之了嗎？

趙政扶著床欄起，眼中有千軍萬馬舉刀廝殺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