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搶妻

是你做的嗎？

眾目睽睽之下，雍國帝後相視而立，掩麵的東珠藏起了薑禾的表，然而趙政卻能看到眼中分外銳利的神。

第一次這麽看著他，充滿了鄙夷和憤怒。

趙政知道薑禾怎麽想。

當初的約定是嫁雍國，助他找到細，而趙政一不，二不殺魏忌，三放質子歸齊。

但眼下趙政視魏忌為眼中釘，且為了留住薑禾，把的真實份公之於眾，又送上晉封齊國公主的大禮。

從此後薑禾便是他趙政名正言順的妻。隻能被困在雍國王宮，做他的妻子，為他所用。

言而無信反複無常，那不僅僅是趙政痛恨的做派，也是薑禾最為痛恨的事。

各國使團齊聚的九嵕山祭典裏，有使臣在竊竊私語，說齊國怎麽可能放過同雍國聯姻這件求之不得的好事。嫡公主遭厄，自然要另擇他人。也有使臣在大聲稱讚，說齊國國君倒是大方得很，肯封公主，自然是有封地的。更多的人在糟糟地恭賀，不管是否真心，麵上總是要保持一國禮節的。

齊國這邊的使臣，除了幾位老實持重的笑而不語，薑賁已經喜不自勝地把裝著晉封文書和璽印的木匣又往薑禾懷裏送了送。

而薑禾卻仍舊看著趙政。

在眾人眼中，像一個乍逢喜事有些驚的小姑娘，正詫異地看向夫君。

可隻有趙政知道，的目像一把冰冷的匕首，迎麵刺來。

“陛

下，”薑禾的聲音響起，鄭重其事又恭敬疏離道，“臣妾該接下晉封文書和印璽嗎？”

這是你做的吧？

你承認這是你做的嗎？

那一日你讓薑賁在止宮外等了一夜，就是為了這個吧。

你解開了夜晚捆綁我的繩索，卻把我關進另一個囚籠。

薑禾的手到窄長的木匣，耐心等趙政的答案。

趙政看著，聲音和暖又決斷，回答道：“王後又何必問孤，你需要這些文書。”

一如昨日的回答——陛下又何必問我，關中百姓需要這條渠。

聽到趙政這麽說，薑賁喜滋滋地鬆了手。那木匣落在薑禾懷中，被木然接住。

事進行到這一步，該是祭典順利賓主盡歡的事。

各國使節在雍國禮的拜謝下接禮，再陸續下山。這之後快馬加鞭回故土去，順便帶回得到的報、換的函以及一路所見所聞。

隻是就在人群將要散開的瞬間，有一個清冷的聲音越眾而出，大聲道：“且慢，我魏國，也有禮進獻。”

一時間，原本要離開的使團紛紛回過頭，看向緩緩走向趙政的魏忌。

年輕公子玉冠束發白勝雪，每走一步都像是踢開堅冰碎石。使臣讓開一條路，郎中令軍退後，像是乘龍駕般，魏忌走到趙政和薑禾麵前。

“是魏公子。”

“不知魏國要獻上什麽厚禮。”

使臣們忍不住湊趣聊天，站得遠的更不由得踮起腳。

獻上什麽厚禮？

魏忌

站在薑禾麵前，看額前晃的東珠，看披雍國祭服，看被迫抱著齊國晉封公主的文書。

他說過的，若趙政背信棄約，他會把薑禾救出來。

哪怕惹怒了雍國，哪怕給自己帶來殺之禍。

“本公子帶來的，是一件信和一封信。”魏忌正道。

信，是一數尺上的竹竿，上麵係著白的牛尾。

《周禮》有載：“門關用符節，貨賄用璽節，道路用旌節。”

這是齊國使團正使所持旌節。

人群中齊國使團率先議論開來。

“魏公子怎麽會有我齊國的旌節？”

“這是怎麽回事？”

魏忌沒有回答，他從袖中拿出一封信箋，舉在手中給眾人遠遠看過。

待四周安靜下來，魏忌朗聲道，“如諸位所見，此旌節便是齊國前正使薑安卿所持旌節，這封信便是他寫給麵前這位安國公主的信。薑大人沒有死，他給兒寫信，想要見兒一麵，且薑大人不同意安國公主下嫁雍國。”

像一瓢水潑滾燙的油鍋。

眾議洶洶，人群嘩然。

“薑安卿還活著？”

“薑安卿在哪裏？我齊國主君找了他三年！”

“薑安卿不同意安國公主下嫁？”

“他敢違抗王意？”

原本以為是投桃報李水到渠的好事，卻沒想到被魏國攪了一局，齊國使團頓時陣腳大。特別是薑賁，他目瞪口呆站在吵鬧的人群中，張大按住了口。

完蛋，回不去了！

隻有趙政神冷

地看著魏忌，沒有說一句話。

原來的父親還活著。

薑安卿，傳言手持孫武畢生心兵法卷，在魏國失去蹤跡的薑禾父親，沒有死。

原來這便是魏忌的籌碼。

而看眼前薑禾的模樣，似乎也知道這件事。

原來不要跟魏忌走，還要去看的父親。

那到底是因為年相逢千裏同行的魏忌，還是因為數年不見失去音信的父親呢？

還是說他們兩個，都是你無法割舍的人。

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的雍國員跑過來。

大婚已有兩個多月，如今卻先是說換了一個人，再說這人的父親不同意。

沒想到為了阻止齊雍聯姻，魏國的手段竟如此下作。

比之刺殺前往雍國的送嫁使團，這是放在臺麵上的謀，這是在辱雍國。

不僅僅是雍國大臣，其餘幾國使團也人人變看向他們。

而眾人的目焦點，薑禾隻是有些張地站著。

若細微觀察，會發現的稍稍傾向魏忌，似乎是怕一不留神，趙政就會把魏忌五馬分。

人人都以為雍國國君會怒火中燒當場對魏國發難，卻沒想到趙政一向冰冷的角竟然出細微的笑。

他寬宏大量道：“竟不知薑大人還活著，可喜可賀。”

“是，”魏忌正道，“薑大人不適無法遠行，想見兒最後一麵，不知道陛下你，能否放行。”

孝悌之義，怎麽能阻止呢？

但是卻必須阻止。

若薑禾今日離開

也便罷了。

可如今六國勁敵都知道他娶的是誰，薑禾前往魏國，便是他雍國的王後前往魏國。

薑禾的一舉一會被窺探監視，也會被六國當作自己的肋，阻擋大雍的鐵蹄。

魏王貪婪愚蠢，會用薑禾要挾雍國，以謀求好。

作為國君，趙政不允許那樣的事發生。

但是，他卻無法阻止。

的心在別，的夢在別，的父親也在別。

有鮮活生的靈魂，是進雍國死氣沉沉宮殿的一抹亮。

把捉進籠中，囚一個失去生機的魂魄，並不是他想要的。

那麽，怎麽辦？

怎麽才能解決的困境，讓自由，讓去做想做的事。

隻能讓別人以為他對棄如敝屣，以為他是無好之徒，以為他無所謂的死活。

想到此，趙政瞇眼看向不遠的薑賁，開口道：“薑公子，你還有別的姐姐嗎？”

薑禾抬頭看向趙政，一雙清澈的眼眸中憤怒褪去，卻浮現一悵惘。

而薑賁頓時大喜。

趙政對薑賁正道：“孤隻是要同你齊國聯姻，並不關心你們送來的是哪個人。如今這個不行，再換就是。左右我雍國並未吃虧。”

並未吃虧……

那倒也是。

聽懂話中含義的眾人哈哈大笑，而趙政已經抬手把薑禾向前一推。

他的作暴又冷漠，薑禾踉蹌著向前跌去，被魏忌扶住。

懷中抱著的木匣跌落在地，文書和璽印摔出來。

趙政寒聲道：

“安國公主今日便可離去。”

“你——”魏忌怒目圓睜拔出寶劍，而薑禾卻按住了他的手。

“走吧。”說。

走吧，事已至此，就離開這裏，去做該做的事。

“魏忌，”趙政的聲音卻又響起，“承你獻計，我大雍要修渠了。此渠起名韓渠，韓渠修好之時，便是我大雍屠城之日！”

眾人頓覺一片森冷。

這才是趙政。

睚眥必報殺伐決斷，即便是我不要的，你拿走了，也是搶，也要死。

其餘各國使團神肅然站在一邊，而魏忌就扶著薑禾，向魏國使團的馬車走去。

“姐姐！”剛走出人群，忽然有個聲音在後喊，接著胖嘟嘟的薑賁出來，把那個窄長的木匣重新遞給薑禾。

他聲音很低，小聲道：“因為我想回齊國去，就想了個晉封你為公主的法子取悅趙政。但看來姐姐另有打算，但我國君既已晉封，怎可食言而。姐姐你仍是公主，這些東西收著，到了魏國，他們也得看咱齊國幾分薄麵。”

薑禾有些驚訝地默然一刻。

原來晉封公主的事，不是趙政做的嗎？

而魏忌已經接過匣子，對薑賁道：“多謝。”

薑賁對他拱了拱手，搖頭笑著道：“這便別過。”

魏國使團的馬車率先離開九嵕山，一路向東行駛了半個時辰後，忽然見寬闊的道上擋著一輛馬車。

青頂烏漆，那是雍國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