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國君追妻

天高地闊、流雲遠去。

道一邊是筆的白楊，一邊是綿延起伏的草地。秋風吹落金的樹葉，點綴在尚未泛黃的草叢中。蟋蟀跳起抓牢車轅，舉著前翅鳴聲嘹亮。

那一輛馬車橫亙在道路正中，車陷鬆的泥土，可見車輛負載很重。

魏國使團的副使下車上前詢問，過不多久回來，站在魏忌的馬車外說了幾句什麽，又小跑過來停在魏子佩和薑禾同乘的馬車旁。

“公主殿下，前麵有一位名宗郡的秦國人，想見您一麵。”

“見我？”薑禾還未應聲，魏子佩便驚訝地掀開車簾。

副使這才意識到他的話不夠嚴謹，便致歉道：“是臣的疏，來人要見安國公主殿下。”

魏子佩的頭回來，對薑禾笑了。

“姐姐，找你的。”

宗郡親自趕著馬車。

見薑禾走近，他跳下來規規矩矩施禮。

“殿下，奴婢把您的金餅拉過來了。”宗郡神恭敬，含笑道。

趙政中毒後薑禾並未苛責試毒的宗郡，且要求醫為他診治解毒。好像自從那件事後，宗郡對的態度便不僅僅是恭敬，還多了很多親和。

人與人之間的有時候很簡單，不過是以真心換實意。

“宗奉辛苦。”薑禾對他頷首，往車廂裏瞅了一眼，“很多吧？”問。

“很多，”宗郡點頭，“夠殿下養五千民壯。”

“本宮可不養民壯。”薑禾笑起來，旋即眼眸微暗道，

“沒想到陛下肯讓你送來。”

因為薑禾早就打算離開，今日帶著魏忌寫給的信件，又囑咐宗郡把變賣私庫寶所得的金餅帶上。但因為馬車沉重，這輛車並未上山。

從九嵕山祭臺離開時，魏國使團走的是另外一條路，便跟這輛車錯過了。

原以為這筆錢便宜給了趙政，卻沒想到宗郡趕上來攔在道前。

能夠這樣，必然是得到了趙政的允許。

宗郡點頭，又側開子指了指林中的一條小路，低頭道：“陛下也來了。”

秋葉在腳下沙沙作響，林幽深，雖然薑禾看不到什麽人，卻知道這四周必然有郎中令軍層層衛護。

林盡頭有一淺湖，玄青衫的趙政立於湖邊。姿拔、氣宇軒昂，正注視著停留在殘荷上的蜻蜓。

聽到薑禾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

薑禾走到水邊站定，沒有喚他，也未施禮。

天空流雲投影在湖水中，金黃林投影在湖水中，半青半枯的荷葉投影在湖水中，蜻蜓的影投影在湖水中，墨靜立的趙政和薑禾也在湖水中。

像一幅用金石青和濃墨繪製在山裏的畫，澄澈、安靜、雋永。

不知過了多久，那一對蜻蜓雙雙飛走消失不見，趙政才開口說話。

“魏圉愚蠢詭詐，他和魏忌之間，隻能活一個人。”

魏圉，便是魏王，魏忌的兄長。

薑禾並未回答。

此去，若囚父親的人是魏王，不了要與他

周旋應付。

隻是魏王畢竟是魏忌的兄長，殺他並不容易。

薑禾不是心的人，如果有仇，不等隔夜便報了。

但魏忌與有恩，恩仇攪在一起，事便有些難辦。

見薑禾不吭聲，趙政便有些不耐，他斜睨一眼摘掉掩麵東珠，出明豔臉龐的薑禾，繼續道：“龍君雖是魏圉的寵臣，但劍高超門客又多，你不要惹他。”

薑禾想了想。記憶中和龍君隻見過一麵，並未有什麽齟齬。但龍君效忠魏王，很可能會惹他。

既然會惹，薑禾便沒有應。

趙政今日的話有些多，他轉過看著薑禾，眉心微蹙道：“魏國人喜歡把毒下在香爐裏，你到了魏國，不要用香。”

這或許是趙政的經驗吧。

薑禾聽到此才點頭，勉強抿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

趙政卻突然惱了。

“你知道薑安卿到底是死是活嗎？你知道魏圉見了你，便多了一個要挾薑安卿出卷的籌碼嗎？你知道城門朝哪邊開，怎麽逃跑容易嗎？你知道！你知道？你是孤見過最自以為是的人！”

一連串嚴厲的斥責兜頭而下，聲音又大又兇狠，驚飛了一隻在湖邊飲水的白鷺。

薑禾臉頰微紅看著趙政，反駁道：“自以為是又如何？就算要用我的命換父親自由，我也義不容辭。”

趙政譏笑道：“不過是一個老命，值嗎？”

“值！”薑禾瞪著他，因為生

氣，脯有些起伏。

他不懂。

不懂母親亡故後，同父親如何相依為命。不懂萬裏之遙的使節馬車上，父親如何教寫字，教對弈，教兵法，甚至教好好吃飯。

他也不懂父母子的意。

不懂把嬰孩養大要付出多心，不懂親二字。

“趙政，”薑禾喚他的名字，抬頭道：“在你眼裏，自然什麽都是不值的都是可以拿來衡量換的。”

趙政冷哼一聲：“公主殿下倒知道口噴人。”

“不是嗎？”薑禾嗤聲，“我走了，你不還要薑賁再送來幾個姐姐嗎？我的死活，又跟你有什麽關係？”

趙政氣得轉就走，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了什麽，從袖中掏出一個棕陶瓶，直胳膊遞了過來。

“給你！”

小小的陶瓶用木塞封口，上麵係著一個鈴鐺。

那裏麵裝著薑禾親自熬製的金瘡藥。

因為辨認長安君床頭的荷包中毒，咬傷了趙政，醒來後給趙政塗抹藥，用的就是這瓶裏的藥。

那之後薑禾搬走住在了偏殿，這瓶藥卻沒有帶走。

帶走了信件，帶走了金餅，卻沒有帶走命攸關的藥。

薑禾退後一步沒有接。

“你拿去用。”說道。

他手腕上的傷口還沒有好，而還可以再做。

“不稀罕。”趙政又往前了手，似恨不得立刻離開這裏。

“你用過的，我又稀罕嗎？”薑禾也惱了。

兩人對峙而立，每個人都怒不可遏。

他們

原不該這麽生氣，卻不知為何，三言兩語後便了這樣。

“不稀罕罷了！”趙政揚起手，陶瓶上的銀鈴在空中尚未出聲，便“咚”地落進了水中。

小小的浪花濺起，陶瓶沉深水，留下碎裂的氣泡。

趙政已經大步離去，藏在暗的郎中令軍迅速聚集，護著他去了。

湖邊隻留下薑禾，看了一眼陶瓶沉水的位置。那裏距離岸邊很遠，實在無法打撈。

“什麽人啊！”

有些氣惱，又莫名覺得好笑，薑禾轉看著趙政消失的方向，跺腳。

糟蹋了我的東西，以後你就算跪著求我，也不給了！

“不給了！”趙政的背影已經消失，還是大聲喊道。

離開湖邊不久，薑禾便看到不放心，等在路邊的人。

魏忌眼中出關切又舒展的笑，等著走近，溫聲道：“沒事吧？”

“沒事。”薑禾的怒氣已經散去，同魏忌並肩走回。

林邊的道上，雍國拉金餅的馬車已經調整好方向，而宗郡依舊坐在車廂前麵，趕車的位置。

“宗奉如何回去？”薑禾見他並未帶別的馬車，便問道。

“回殿下的話，”宗郡垂頭道，“奴婢回不去了。陛下因奴婢私自倒賣宮中，已把奴婢逐出止宮。”

竟然如此。

到底還是連累了他。

“我去跟陛下說。”薑禾走幾步。

趙政並未走道，他在林中的小路向南折返，這會兒騎馬去追，或許還能追到。

“不必了！

”宗郡連忙道，“奴婢是個閹人，無親無故也沒什麽本事。陛下不要，奴婢便想留在殿下邊，給殿下看著這些金餅子，也是好的。”

這樣嗎？

薑禾一時有些猶豫，還未答話，旁的魏忌便含笑道：“是趙政要你這麽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