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獻禮

喜鵲棲息在梨樹枝頭，理順羽蹦跳嬉鬧，樹葉搖，一顆的鴨梨“啪”地一聲掉落在地。

茜紅的角輕移，薑禾俯把梨撿起，自言自語道：“真該某人正巧站在樹下，被梨砸得滿頭包。”

的笑容從心底迸發，頑皮地把梨子揚起又接在手中，卻又忽然有些怔怔。

某人……

怎麽就想起他了呢。

眼前浮現趙政憤怒的神。

他的訓斥他的言語，他墨的元端祭服擺，那一個陶瓶在空中拋過，落秋日枯敗的小湖。

不知道趙政怎麽樣了。

金瘡藥被他丟棄，他手腕上被啃咬的傷，好了嗎？

說起來他們的爭吵毫無道理。

趙政平日裏總是對瑣事置之不理，怎麽假惺惺關心起的行程呢？而薑禾自己也有些奇怪，怎麽會對趙政那日的行為，心生怒意呢。

明明他推開，做出厭棄的樣子，是為了給六國使團看。

讓他們不要用脅迫雍國的心思。

為一國之君，他的一舉一都分毫未錯。

而且他把宗郡丟給，連帶那些金餅子一起送來。

保障不為銀錢發愁，又保護不被毒殺。

他做了那麽多，為什麽自己偏偏惱了呢？

薑禾把鴨梨放在手中輕輕，盛裝華服的仰起頭，看清晨的影在梨樹果葉間跳。

薑禾站了很久，直到有管事挪步上前，打斷了的思索。

“稟公主殿下，龍君求見。”

龍君，趙政提

醒說不要招惹的人。

魏國劍高手，使團正使，魏王魏圉的寵臣。

三年前薑禾見過他一麵。

那時魏忌剛學會一套劍法，魏王要他同龍君切磋。魏忌第一場敗了，然而薑禾也看出龍君的弱點，小聲告訴魏忌，使魏忌連贏兩場取勝。

但依薑禾見，龍君常伴君側，審時度勢的手段非比尋常。那一場比拚也未必就是魏忌勝了，不過他們打個平手，還是可以的。

作為魏王的寵臣，他來，等同於魏王來。

薑禾站在梨樹下等待，過不多久，龍君便到了。

像一朵牡丹盛開在庭院中，他的相貌雍容華貴而又充滿王族氣度，驚得人眼前一亮。

三年未見，眼前的男人更加炫目了。

魏國人喜穿青白兩衫，朝服為近乎墨的玄青，可龍君喜穿紅。

他材拔肩膀卻微窄，紅垂墜腰裹青綢，長長的佩劍晃，襯托得姿容瀟灑。

他邁步向薑禾走近，墨玉冠閃芒，披肩碎發拂，額頭潔眉眼明亮，鼻梁拔而又和。

既有男子的氣概，又含子的魅。

還未到薑禾麵前，他便紅輕啟，由衷地笑著道：“本君來拜見安國公主，未曾想竟見到了九天玄。弟子龍君，這廂有禮了。”

九天玄，與皇帝同師，好。九天之方，可以揚兵布陣，是上古傳說中深諳兵法謀略的神明。

龍君不擅長劍，懂外計謀，是魏王寵臣

，還甜。

還聲音好聽。

薑禾笑了。

抬手扶起已經躬大禮下拜的龍君，開門見山道：“公子是替魏王來的嗎？”

龍君起搖頭，瞇眼笑著指向樹梢，道：“本君為梨樹而來。”

紅男子在梨樹下踱步，一邊走一邊仰頭端詳垂墜的鴨梨，眼中芒流，含笑道：“當年公子帶回來那麽多樹，隻保住了一棵。本君每年秋天最好這口梨，一顆都不曾送人。如今公子把本君的這宅邸買下，害本君痛失梨樹。不過好在安國公主大度，會讓本君盡吃梨的。”

他說著就要摘梨，薑禾卻開口道：“本宮一點都不大度。”

的聲音像裹著秋霜，手中攥著一顆鴨梨，目沉沉。

龍君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微怔片刻後揮了揮收在前，看向薑禾。

他們都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麽。

龍君擅長外辭令，話裏話外雖然在說梨，卻是在說的父親。

從齊國來，同行的使臣死盡，隻有他被困在魏國。

他們他，為的是那一點兵家卷的甜頭。

看如今他們對待的態度，顯然還未得逞。

“龍君打算何時帶本宮去見父親？”薑禾問道，“或者，是要等我大齊的兵馬打進國都，才肯嗎？”

劍拔弩張的氣氛中，龍君眼中卻仍有笑意。

他讚許道：“想當年你還是個機靈可的小姑娘，三年未見，已經是疾言厲的公主殿下。趙政怎麽肯放你走呢

？真是可惜。”

薑禾的手隔著袖攥裳，眼中一抹冷。

龍君歎息道：“當年你父親帶使團竊取我魏國國之重，被當場捉住，這才下了大牢。此事證據確鑿不容翻案，也正因為此，齊國才並未追究這件事。”

“你在撒謊。”薑禾道。

龍君淺笑著從後侍跪擎的托盤中取過一隻玉斛，那斛中盛著滿滿當當的珍珠。他手出一顆指肚般滾圓的，彈飛到空中。

樹枝輕，一顆梨直直落下，被龍君從容不迫地接在手中。

“撒不撒謊已經無所謂了，”他把玉斛放回去，歎息道，“齊國不會因為薑大人同魏國開戰。今日本君來，是要表達誠意。這一斛珍珠，換一顆梨。”

他還要說些什麽，卻有護衛遠遠地做了個手勢。龍君驚訝地“哦”了一聲，目打量著薑禾，笑道：“他來護你，本君還是早些走吧。”

一紅的男人步態輕盈而去，剛剛消失在後門，魏忌便從前門進來。

“他來做什麽？”

魏國公子麵擔憂，顯然是聽說龍君來見薑禾，便匆忙趕了過來。

“沒事，”薑禾搖頭道，“他送來珍珠，說是表達誠意。”

魏忌確認薑禾的確無虞，這才看向那斛珍珠。

“珠寶可算不得誠意。”他冷笑道。

薑禾點頭，抬手捧起珍珠。

齊國王宮中，這樣的珍珠也很多。但若要找到大小一模一樣，澤度又分毫不差的這一斛，

還是很難得。

但薑禾不缺金銀珠寶之。

接近正午的日下，把這一斛珍珠抬手灑落。

白的點在地麵上蹦跳，繼而如梨花般靜止。

珍珠瀉盡，出斛底一塊方正的銅牌。

那是魏王的腰牌，是出幽薑禾父親之的唯一憑信。

銅牌冰涼沉重，薑禾握在手中，一時竟有些茫然。

這便是魏王的誠意了，讓薑禾可以見父親一麵。

三年了，以為父親已經亡故，卻又回到當初的地方，來見父親。

雖然魏忌說父親還活著，雖然來的目的便是救出父親，可見到銅牌，確認了最關心的事，還是讓薑禾無法自持。

“我現在就去！”從魏忌手中搶回腰牌，急急道。

“等下，我要去廚房給父親做些好吃的。”

轉奔向廚房，又在半路轉，茫然失措道：“父親喜歡喝齊國的酒，你這裏有嗎？”

“有，我都有。”魏忌跟著薑禾，在停步時停步，在奔跑時跟隨。

“我還有海味，你要做海味嗎？”他問道。

“不，不，”薑禾用臂繩迅速收起袖，把麵兌水，快速著道，“要做包子，父親不吃海味，他喜歡吃羊餡的包子。”

麵和到一半，薑禾忽然低頭看看自己，有些張道：“我不能穿紅服了，父親喜歡看起來穩重的。”

魏忌站在廚房門口，眼中線黯然一瞬，點頭道：“好，我去吩咐人，給你挑別的服備著。

”

幽薑安卿的地方重兵把守。

這裏不是魏國的監牢，而是魏國都城外的一莊園。

魏忌告訴薑禾說，囚的地點每隔三個月就會換上一次。

在雍國時，為了幫助薑禾困，魏忌寫信給魏王，請他派人送去薑安卿的信，並且讓薑安卿寫一封信。

他賭魏王會答應這件事，因為沒有人想要薑禾落雍國國君手中。

不過那封信薑禾看了，字跡同父親的不太一樣。

這或許是因為父親當年被砍掉右臂，換了一隻手寫字的原因。

軍驗看過腰牌，便引薑禾進莊園。

一道道鐵鎖打開，一次次驗明份，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才走進一座小小的庭院。

這裏同樣守衛森嚴。

薑禾在屋門外駐足，魏忌為推開門。

幽暗的房間裏死一般寂靜。

薑禾跪地叩頭，溫聲道：“不肖薑禾，拜見父親大人。”

屋沒有人應聲，有腐壞朽爛的氣味傳出來，像一看不到的繩索，拴住了薑禾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