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平之事

若嫁給自己，的父親便是自己的嶽丈。王兄顧念手足之，也會把薑安卿放出來。

這法子兵不刃，便能解決問題。

但這法子又像是要挾。

趙政要挾薑禾，得以與婚。難道自己要跟趙政一樣嗎？

不。

他和薑禾青梅竹馬識於微時，原該兩相悅連枝共塚。

如今若用婚嫁讓換取父親的自由，何以堪。

更何況薑禾要的，也不僅僅是薑安卿的自由。

想到此，魏忌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

風停了，薑禾並未坐回席案去吃鮮香的蟹。輕輕垂下袖，在屋踱了幾步。

魏忌的目跟隨著，思慮片刻，終於道：“我答應你，假裝不知道，而且會幫你瞞得不風，讓陛下的眼線如同目盲。”

他凝神而立，服上金禾苗的紋路閃著璀璨的芒，像無論何時都可以信任的，另一個自己。

雖然薑禾已經放風給魏王，讓他以為自己已經認輸服，在寫兵家卷準備奉上。但隨著買賣糧草的規模不斷擴大，這件事早晚會傳魏王耳中。

如今有魏忌幫瞞，事才算了一半。

但讓魏忌夾在這中間，放棄忠君之心全的複仇，薑禾覺得很疚。他幫太多了，如今就連去傷害他的兄長，他都肯。

薑禾停步在書案前，雙手過一卷卷竹簡，眼中幾分難過。

“讓魏公子從中抉擇，是我的錯。”低聲道。

“不

，”魏忌走近一步道，“這是王兄的錯。他貪婪無傷天害理，該當此報應，該被你懲。隻是……”

目閃，薑禾看到他眼中的躊躇。

“隻是什麽？請講。”

魏忌看著立在書案前，肩膀削薄量不高，卻似在睥睨眾生的薑禾，溫聲道：“此事與魏國百姓無關，若小禾你先買糧囤積再抬高魏國糧價，我怕會引得殍遍地、民不聊生。”

薑禾眼中的難過一瞬間淡去，神驚訝，旋即片片薄霧蓄積在眼眶。

別過頭去，像被長輩誤解般委屈。

怎麽會？

他怎麽以為會？

是的吧，在他心中，使出謀詭計，不惜一切代價想要複仇的，已顧不得那麽多了吧。

待眼中霧氣蒸騰，看不出想要落淚的痕跡，薑禾才轉過頭來承諾道：“我不會的。”

“小禾你自然不會。”

魏忌有些強歡笑道。

而薑禾隻是站著，手指在書案上的一條木邊來回劃過，悶悶地，不說話。

是生氣了嗎？

這般小兒態，要哄哄嗎？

魏忌上前一步，薑禾卻突然在此時抬頭。

神中的委屈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幹淨利落的決斷。

“那便請魏公子幫忙瞞好，”角揚起，薑禾微笑道，“一個月，隻需要瞞一個月。”

魏忌白的衫在屋門消失，蟹已涼，薑禾仍站在書寫兵法的書案前，沒有。

直到宗郡見樹葉飄進前廳，小心進來，薑禾才蹙眉說話

。

“宗郡，”抬手指了指自己，緩緩道，“我像是，那種，會任由百姓死的壞人嗎？”

“不是啊！”宗郡一隻手撿起落葉，一隻手拍在大上，有些誇張道，“這幾日殿下高價買糧，讓百姓得到了實惠。打道的人都誇奴婢是活神仙，誇奴婢自然就是誇殿下，殿下才是活神仙！”

他神誇張，說話時眉飛舞，得意的模樣溢於言表，一下子把薑禾逗笑了。

“什麽活神仙，”有些愉快地向前走了幾步，紅的角跳著，“本宮且問你，你送走的兵法卷，送走了嗎？”

宗郡點頭道：“既然是要送禮，自然越快越好。”

薑禾書寫兵法時偶爾會自言自語，宗郡記得“兵貴神速”幾個字，這幾天他走路都快了很多。

“好，”薑禾又愉快幾分，跪坐下來推開盛放螃蟹的食盒，手指在桌案上輕拍道，“金子花完了嗎？”

“正要回稟，”宗郡一副花了錢有些難熬的樣子，“隻剩下今日的一斛珍珠了。”

自從薑禾告訴龍君在寫卷，龍君每日都會送來一斛珍珠，說是給薑禾照亮屋子。

他卻不知道，那些珍珠早換魏國貨幣，用來買糧了。

如今魏國京都附近百姓手中的存糧皆已收盡，而趁著秋收采購軍糧的差已經察覺事態有些不對。

薑禾看著宗郡笑了笑，像是哄孩般道：“咱們把糧食賣了，不就有金子了？”

宗郡

有些莫名其妙地抬頭，正撞上薑禾狡黠的神。

“你去找個可靠的人，賣掉這些日子囤積的糧草，要用比市價低三的價格來賣。”薑禾微微瞇眼，像一個瞄準了什麽野，要搭弓箭的獵人，“且不零售，最低五十車糧，為一手貨。”

這是什麽意思？

宗郡目瞪口呆。

“殿下，”他急急地撓了撓頭，“咱們用高於市價一的價格來買，如今又用低於市價三的價格來賣，這一進一出，虧了四的金子！奴婢雖然清楚殿下聰慧異常，卻不知道為何要這樣折騰。有這麽多錢，咱們留著給薑大人養老也是好的啊？”

白糟蹋錢的行徑，宗郡不能忍。

薑禾斜睨他一眼，長籲一口氣。

宗郡雖然知道心善像神仙，但他到底不如魏忌聰明。

“你先別急，”薑禾的眼睛微微閉了閉，開口道，“你隻聽到了價格，沒聽到最低五十車為一手貨嗎？”

宗郡繼續撓頭，恨不得把腦殼子撓爛，好跟上薑禾的思路。

薑禾隻好耐心地解釋：“本宮且問你，五十車為一手貨，隻能賣給誰？”

像一道金的閃電劃過宗郡的腦海，他拍道：“百姓們哪裏有銀錢買這麽多？這麽賣，隻能賣給收購軍糧的家。”

“對嘛！”薑禾點頭道，“家去城外買咱們的糧，你繼續在城收糧。且不再從百姓手中收，隻收車的，最低一百車為一手。去吧！”

這不就損失

更多了嘛。

但宗郡多明白這事兒是在給魏國府下餌，而且他的頭實在也撓得有些出，幹脆跪地遵令。

罷了，這事兒要不了多久便見分曉。

自己這個榆木腦袋，還是指哪兒打哪兒吧。

這出了宮的日子，果然比隻是在宮中試毒還要心驚跳。

走到門口時，宗郡忍不住轉，他有些不好意思，躊躇一刻，開口道：“殿下，您剛才閉了一下眼。”

“是嗎？”薑禾不知在想些什麽，不太在意他的發現。

“是，”宗郡道，“陛下……雍國的陛下要殺人時，就是那樣……閉一下眼睛。”

薑禾神僵住，宗郡已經自知說了錯話怕挨罵，連忙抬腳離去了。

趙政嗎？

好像那時趙蛟反叛，趙政用手勢下令誅殺時，的確閉了閉眼。

原來這是他的習慣嗎？

宗郡這人也真是，知道你是他派來的眼線，也不用沒事就提一提，唯恐本宮忘了吧？

哼！

薑禾忽然有些氣惱，心中像鼓起一陣炙熱的風，卻覺得無發泄，煩悶得很。

都怪宗郡。

“問自己是不是壞人？”

桌案上的晚膳已經要放涼了，雍國陛下趙政卻仍然盯著那一封短短的信，似乎信上的容，比膳還要味。

他有些嘲諷地笑了笑，引得侍立在側的侍總管李溫舟忍不住勾頭來看。

趙政卻把那信向懷裏一收，奚落道：“怎麽會是壞人？花孤的金子在魏國高價買糧，簡直是魏國百

姓的活神仙，是孤的活閻羅。”

這麽說，李溫舟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安國公主殿下似乎另有盤算。”他恭敬道，“聽說最近從城往臨近幾國，都有貴重品送出。”

貴重品，倒是真的舍得。

這下魏王不會好過了。

趙政冷哼一聲，顯然信上也提到了這件事。

薑禾寫的那些兵家卷，已經快馬加鞭送往趙國、燕國、齊國、楚國，就連針尖一樣小的韓國，都送了一份。

真是豈有此理，竟然了孤的一份！

但這句話如果說出來，倒像他特別在乎。

兵家卷有什麽用？

一力降十會。

那些人永遠不明白，國力強大，比多兵家詭道都更重要。

他搖了搖頭，又歎息一聲。

李溫舟不由跟著傷心。

自從薑禾離去，趙政好不容易有了的笑容也消失了。可憐陛下隻有三年可活，卻沒有佳人相伴。

聽說太後已經在張羅著為陛下婚娶，想要添個子嗣好綿延國祚。

但是那些個人，怎麽能陛下的心呢？

李溫舟腦中地想著，忽然見趙政站起。

“如此不平事，孤不能忍。”

什麽不平事？安國公主沒有給陛下送卷這件事嗎？

李溫舟有些驚訝。

他正要詢問，趙政卻已經大步向外走去，似乎一刻也不想多等。

“不給，孤親自去要。”

雍國國君斷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