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要他死

像雷火劈開枯樹，河水衝塌堤壩，年久失修的房屋倒塌，的聲音並不大，卻穿宮殿，震在百心間。

片刻的驚後，他們紛紛出言喝斥。

“豈有此理！”

“放肆！”

“薑氏口不擇言，該打出去！”

最為惱怒的是魏國宰相張齋。

很明顯，他已經猜到買賣糧草讓他甕的人是誰了。

此時張齋囂著要把薑禾打出去，立刻便有軍上前。

“下去！”魏忌眼冷站在薑禾前，喝退了軍。

他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隻能背著逃出的稚年，公子魏忌，他如今門客三千，一言九鼎號令天下，雖並非國君，卻能牽朝廷、左右局勢。

魏忌今日站在這裏，就沒有人能傷害薑禾。

但他的神也不免有些擔憂。

小禾要，王兄死嗎？

弒君弒兄那樣罪大惡極禍國政的事，他是不會做的。

王兄雖然頭腦昏聵，但也曾有功於魏國。他們兄弟當年立誓攜手並肩、治國理政。言猶在耳，不曾反悔。

他有忠君報國之心，並無謀權篡位之念。

可如今局勢，該當如何？

魏忌覺得他的脖頸似乎被命運扼住，無論如何也不過氣來。

而片刻的思慮中，殿已經作一團。

魏王大步流星走向座，墨的朝服如通往黃泉路的暗門，充滿戾氣。

他轉跪坐，恢複了一國之君的儀態神，看著薑禾輕蔑地笑了。

“要寡人死？

”魏王笑得出森然的牙齒，手掌在案上拍著，重重道，“你敢，要寡人死？”

“正是。”薑禾站在大臣避讓開的宮殿正中，收袖而立，神自然、眉眼溫潤。

好似正在踩死一隻螞蟻，而不是魏國的君主。

魏王卻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忍住嘲笑，不再理睬薑禾，轉頭對殿中道：“芒卯何在？”

芒卯，魏國上將軍。

一個穿武服的男人應聲而出，恭恭敬敬叩拜。

他年約三十來歲，寬肩窄腰，材結實走路有力，一雙大眼又著聰明狡猾。

“臣在。”芒卯道。

“寡人問你，”魏王寒聲道，“如今趙、韓、楚、燕四國圍我大魏，你有何良計可以退敵？”

堂堂國君，怎麽會被人稍加嚇唬就去死？泱泱大國，怎麽會被一個潑婦施計瓦解？

魏王覺得薑禾太天真。

對於天真的人，就要讓頭破流，知道魏國無法撼。

雖強敵環伺，芒卯卻鎮定如常。

“稟陛下，”他揚聲道，“臣觀局勢，覺得韓國不足為懼，燕國疲憊之師，也易攻破。而趙國皇後乃我大魏長公主，趙國更曾公子解困救助之恩，隻用修書一封，便可令大軍撤回。隻有楚國虎視眈眈許久，借此機會，恐怕不肯罷休。那麽請陛下賜臣兵符，準臣遣六十萬軍南下，趁其跋涉而來攻其不備，旗開得勝殺其軍威，則其餘幾國風而逃，不敢再犯！”

一段話邏輯嚴謹通俗易

懂，又有勇有謀膽識過人。

不魏王拍手稱讚、百點頭，就連站在芒卯前的薑禾，都出讚許的神。

這將士不錯。

隻是兵者，詭道也。向來紙上談兵容易，真要應對起來，就沒有那麽輕鬆了。

比如，你知道齊國為什麽得了本宮的兵法，還沒有出蹤跡嗎？

你知道雍國趙政，是怎樣一個人嗎？

虎口奪食都敢的人，會放棄這次滅魏的大好時機嗎？

一個楚國，你派六十萬軍前去。那若加上雍國，國滅還是國君死，怎麽選擇，很難嗎？

但薑禾隻是輕輕笑了。

神溫婉地看著芒卯，笑道：“芒將軍要打仗，請問糧草準備得當了嗎？”

糧草……

我大魏的糧草，何時需要你齊國公主擔憂了？

芒卯朗聲道：“糧草之事，自然由宰相大人從中調運。”

“哦——”薑禾輕輕拖長聲音，在百中尋找麵慘白的宰相，有些狡黠道，“卻不知宰相大人有沒有看過，魏國糧庫裏，還有糧食嗎？”

一句話引得四座皆驚議論紛紛。

“什麽意思？”

“秋糧才收上來不久，必然糧草滿，國庫充足。”

“你我認為充足有什麽用？咱們又沒有去過。人家問了，必然有問的道理。”

百議論紛紛，引得龍君和魏王盡皆變。

龍君快走幾步走到宰相麵前，開口道：“大人，可否隨本君移駕糧庫？”

移什麽移？

宰相張齋灰頭土臉跪坐在地，額頭磕在冰

冷的地麵上，泣告道：“微臣，中計了。”

中計了。

一開始聽說城有人用高於市價一的價格買糧，他們覺得或許是有商賈推算出明年將有災荒，故而囤積糧食等待來日出售，並不太在意。

再後來，治粟史給他送來金子，說試著賣給收糧的一百車糧食，賺了不。

“你這是貪腐！糧庫裏了一百車糧食，可怎麽辦？”張齋那時候氣得咆哮。

可治粟史小心翼翼地告訴他說，城外有人賣糧，價格比市價低三。治粟史賣了再買，隻是倒手一趟，便賺得不金餅。

天下怎麽有那麽便宜的事？

治粟史說城外賣的糧食摻雜草籽碎梗，這才便宜。但城收糧食的特別嚴格，故而如果從城外買糧食賣進城，是賣不出去的。但如果有好糧食賣給城收糧商人，再從城外買糧食，就能賺錢。

但是即便能賺錢，誰會把自己家的糧食賣掉換有草籽碎梗的呢？

國家糧庫裏的可以。

左右吃糧的不是他們，而是災民或者出征的兵丁。

張齋這才了心，給了治粟史打開最大庫房的憑據。

但哪知道這邊賣了七千車庫糧，城外賣糧的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呢？

他們徒有一車金餅，卻填不滿庫房。

此時若魏國將士出征，隻能喝風了。

但這中間種種，已經無法同魏王解釋。

用庫糧本來就是死罪一條，既然如此，還不如找個借口，留下那些金

餅讓別人為他走，救他一命。

驚慌中，宰相推道：“庫糧失竊，隻有不到兩百車了。”

這兩百車，是幾日來勉強高價收來的。

“兩百車？”

詢問宰相的龍君幾乎要發狂，而座上的魏王更是震驚憤怒得目眥裂，猛然站立又坐下。

“何時失竊？誰人敢？怎麽沒有聽到報？怎麽沒有上奏？寡人要你何用？”魏王揮舞著袖，厲聲道，“把這個臨戰怠惰、丟失糧草的宰相張齋，拉出去斬了！”

“慢！”

薑禾後，一個沉穩的聲音開口道。

魏忌緩緩上前一步，清澈的眼眸中雖有擔憂，但鎮定如常。

魏忌知道薑禾拿糧草做局，但他不知道的局這麽大，乃至於做掉了整個京都的存糧。

如今魏國可以說是憂外患，不能再忍丁點風雨。但宰相殺了也便殺了，倒便宜了那些在他後藏免責的員。

趁此機會，幹脆把那些貪汙吏連拔起一並清理吧。

“王兄莫慌，”魏忌道，“糧草是丟了，還是出了別的岔子，不是今日殿上三言兩語能夠講清的。請讓臣弟暫時拘張齋，審問明白。”

魏王重重歎了口氣，默許了魏忌的進諫。

宰相張齋被人帶下去，而魏王神冷頹敗地跪坐在座上，愁眉不展。

朝臣們七八舌地議論著。

“我魏國斷不會此折辱，要戰便戰，就算我等戰死沙場，也不能懼戰傷害陛下。”

“對，微臣

等不怕。”

雖然表達忠心的聲音有些弱，更有些氣勢不足，但到底略微安了魏王。

沉默片刻後，魏國國君抬眼看向薑禾。

他臉上勝券在握的神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是無計可施的懊惱和無可奈何的慍怒。

“安國公主，安國公主，”絮絮叨叨般，他念誦著薑禾的封號，緩緩起走近，“你是要寡人讓士兵不戰而死為我魏國的千古罪人嗎？你是要寡人卑躬屈膝對你跪地哀求嗎？還是說，隻有寡人死了，你才肯把餘下半部兵法奉上，讓他們退兵？”

“隻有你死了。”

薑禾紅飄逸站在殿，如一柄龍泉劍，充滿神擋殺神的決然。

魏王猛然抬腳跺向地麵，狠狠道：“你就不怕寡人這就下令死薑安卿？”

薑禾抬頭看著魏王笑了。

今日的笑比往常多些。

清冷的笑、不屑的笑、泰山崩而不懼的笑，此時卻是悲傷的笑。

“陛下，”薑禾緩聲道，“本宮的父親，目盲、弱、失心失智、便溺而不自知，生不如死。若陛下肯下手殺他，本宮倒要謝你全。”

“好，好！”魏王急躁地在殿轉，又猛然轉過來麵向薑禾，斷然道，“寡人殺他是全，殺了你呢？”

薑禾眼中的悲傷緩緩散去，從容笑道：“本宮一命而已，要你魏國上下百萬人抵償，這個買賣，在座的大臣們，不知道覺不覺得劃算。”

沒有問魏王，問在座的大臣。

你們哪個無兒無，哪個沒有父母親眷？你們自己死不足惜，若你們的孩子被楚人用長槍穿過肚腹，用鎖鏈拴住脖子，拖在馬上狂奔嚎，你們覺得，劃算嗎？

殿突然死一般寂靜。

魏王退後一步。

他突然覺得薑禾像是一團來自地獄的火焰，沾之則灰飛煙滅。

“小禾。”凝滯中，魏忌就要出言相勸。

可龍君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安國公主殿下，”他依舊保持禮儀，開口道，“你可知道齊國使團就在殿外恭候嗎？你可知道，你如今是我魏國太後的兒媳嗎？”

薑禾猛然抬頭，卻不是看向龍君，而是看向魏忌。

兒媳……

覺得頭腦中轟然一聲，像有什麽珍貴的東西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