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楚國求和

齊國這位大將軍還未來得及呼喊，便被薑賁帶來的人按在地上。薑賁俯出將軍腰間大刀，擱在將軍脖子上蹭了蹭。

一串珠落下，掉在幹燥的土地上，分外刺目。

“去不去？”他蹲在將軍麵前，看著對方有些猙獰的臉。

“公子！”大將軍嚎道，“非是微臣不去，實在是沒有君令私自調兵，等同謀逆！”

“你說的對，”薑賁想了想，點頭道，“所以為了讓將軍撇開罪責，本公子就決定把你綁著。他日陛下怪罪下來，你大可以把這茬事兒推到我上。到時候再鬧個上吊自盡憤難當，陛下一準兒就赦免了你。”

大將軍的眼睛轉了轉。

薑賁看他神鬆，又補了一句：“如若不然，本公子先把你殺了，回頭告訴陛下，就說你要帶兵歸降楚國，我隻能殺了你。到時候謀逆的是你，死的也是你。怎麽樣？”

大將軍啞口無言，半晌，他歎口氣道：“綁結實點，別讓人瞧出來。”

薑賁齜牙笑了。

戰鼓隆隆，令旗揮，軍陣隨著號令時而聚集，時而散開，時而似一團巨石，滾向敵人軍中。

數百丈寬的箭雨劃開天幕，飛向對方；長槍在前盾牌在後，輕騎和重兵左右夾擊；帶鉤的箭刺，開槽的刀刃帶出一流；喝罵、廝殺、以及暴怒和絕，充斥在大梁城外的戰場。

白公子的戰甲被鮮染紅，他騎在

馬上，帶領部下衝鋒陷陣，猶如睥睨天下的白龍。

一戰過後，沒有討到便宜的項燕帶軍隊退下重整旗鼓，而魏忌則翻下馬，用碎布胡纏裹手臂上的傷口，步行走回軍營。

一路所見，目驚心。

戰車歪倒在地，車邊倚靠著隻剩下一口氣的士兵。魏忌抬手喚人，可兵將剛到這名士兵，他就斷了氣。

一個魏國士兵和楚國士兵抱在一起雙雙倒地，魏兵的短劍刺楚人的肚腹，楚人已經沒有兵，他的牙齒咬斷了魏兵的咽。

中箭的中槍的嚎，斷臂的斷的，因為失太多，已經不出來。

煙塵散盡，四周猶如屠宰場。

人在這裏沒有尊嚴和自由，隻是被迫戰鬥的兇靈。

“公子……”

魏忌停步，看到斜刺裏一個男人向他出手。

那男人是軍中末等將，他的雙已被斬斷，上著刀劍，卻不知為何如此頑強，到了現在。

魏忌向他走去，男人沾滿泥土和沫的手開，出手心中一個小小的銀鈴鐺。

“公子……”男人雖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眼中卻仍有一抹火焰，他等魏忌俯，虛弱道，“卑職離家時，妻子快要生了。這是我給孩子準備的禮，禮……帶不回去了，還請公子……”

魏忌手接過銀鈴，男人的胳膊緩緩垂下，角含著不甘和心碎的笑，慢慢僵變冷。

魏忌木然地把手進他腰間，拽下來他的份

銘牌。

小小的桐木牌上，刻著他的姓名、職務和編號。

他將會和千千萬萬死在戰場上的魏國士兵一起，埋骨在此。能回去陪伴他妻兒的，隻剩下這顆心保存的鈴鐺。

魏忌頭酸起，環顧戰場，隻覺得自己不是在人間，而是在地獄中穿行。

晚飯沒有。

魏忌一直等到清點死傷的將回來。

“回稟公子，此戰我大魏亡五萬，傷十一萬，略估計，楚國那邊亡者超過七萬。”

五萬，先前大魏已死兩萬，而楚國這幾次鋒大約共亡九萬。

計十六萬。

不論國別，這些將士都有父母兄弟，妻子孩兒。他們的死訊將會傳回故土，在那裏，多人痛哭流涕肝腸寸斷。

似乎閉上眼，魏忌就能聽到撕心裂肺的哭聲。

此時帳外突然一陣異，接著有斥候前來稟報。

“公子，楚國來使求和。”

也該求和了，畢竟死了那麽多人。

帶兵出征，戰死三分之一則失去士氣，若死一半，全員便會形同木偶般任人屠殺。羋負芻和項燕帶了三十萬兵馬來，距離一半，已經不遠了。

“讓他進來。”魏忌聲音清冷道。

他倒要看看，楚國能拿出多誠意求和。

楚國願意割陳州以北土地贈予魏國，以求得其餘兵馬安然返回。

魏忌的手中著使臣送來的信，在一邊的桌案上，攤開著和那封信一起送來的輿圖。上麵陳州以北的大片土地，被詳細圈畫出來，印著楚國公

子羋負芻的印鑒。

若順利得到這些，陣亡將士也不算白死。

而且魏國將會擴大疆域，從大梁以南直到黃海，都將是魏國的土地。魏國的麵積，將超過趙國。

但是——

魏忌抬手把輿圖折起丟進火盆。

這一次，是要如薑禾所說，要讓楚國十五年不敢伐魏，要以此戰威懾其餘六國，給魏國休養生息的機會。

輿圖燒盡，帳外有傳令兵送來書信。

是薑禾的信。

已經知道今日戰況，建議明日魏軍從北向南夾擊楚軍，勢必一戰把楚軍趕盡殺絕。信的末尾，還寫了魏軍可能傷亡的人數。

亡十萬。

十萬，明日一戰，他帶來的四十萬軍，就隻剩下二十三萬，幾乎損失一半。

不過羋負芻帶來的三十萬軍，將被全殲。

魏忌神沉沉坐在桌案前。

他的小禾在卜寨負責後勤，他無法讓小禾看看今日的戰場，讓看看戰爭的殘酷可怕。

坐在桌案前，對著一堆冰冷的數字運籌帷幄，生殺予奪。

筆桿揮舞，便奪取數萬命。

魏忌緩慢折疊信件，手指到桌麵一，那東西滾下桌案，叮咚發出響聲。

他神微，低頭看，見是那名死去將托他轉的鈴鐺。

其實，戰死的每一個人，都或許有想要送去家裏的和言。明日的十萬眾，是哪些人呢？

那些人裏，又有多還未見過剛出世的孩子，還未奉養白發父母。

魏忌站在營帳前，空氣中是腥臭的氣味

，一顆心像在墜落深澗，憋悶疼痛。

與此同時，楚國營帳中，衝進來報訊的信使嚇了項燕一跳。

“怎麽如此慌張？”

那信使撲倒跪在地上，臉慘白道：“稟告公子，稟告將軍，陛下他……大薨了！”

“什麽？”項燕和羋負芻的聲音同時響起，在室休息的羋負芻衝出來，一把揪起信使的領。

“怎麽回事？”

“是……”信使好不容易勻一口氣，從羋負芻揪的手中出一點，惶恐道，“陛下為平定南夷叛，駕親征。原本並未到陣前，但遇到刺客刺殺，沒有救回來。”

羋負芻把信使丟下，那信使逃也似地鑽了出去。

離開時父王還英姿發，沒想到這麽快便驚聞噩耗。

項燕轉過頭來，麵悲道：“公子，恐怕我們要速速回去了。”

羋負芻沉沉點頭。

不是為了服喪，父王死了，接下來最重要的事，便是爭奪王位。

但是，總有些不甘。

“你忘了我們來這裏，最重要的目的了嗎？”

最重要的目的，不是圍困大梁城，而是引那人隨魏軍出征，接著一舉擊殺。為了這個目的，這些日子他們且戰且退，退到了距離那人紮營的卜寨最近的地方。

如今隻需要魏忌搖，明日不再與他們廝殺，他們就可以轉而向北，把那人擒獲或者殺死。

為殺一人，死數十萬人，在所不惜。

求和的書信已經送去，隻等魏忌的消息。

“公子

，”項燕看到羋負芻的神，勸說道，“安國公主那樣的人，是不會給我們可乘之機的。魏忌必然不會相信我們要求和，不如趁今日夜裏魏國休整，我們連夜突出重圍，回去吧！”

這樣倒也不難。

羋負芻終於點頭道：“好，就請項卿去準備。”

項燕舒了一口氣，答應著掀開帳簾。

就在此時，從外麵返回的使臣鑽了進來，滿臉喜。

“答應了。”他道，“魏國公子答應明日休戰，詳談退兵方案。魏公子希割讓的土地有一部分歸齊國，他說魏國不善海戰，並不想以大海為國境。”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倒是讓羋負芻愣住了。

他幹笑一聲，指著外麵道：“項將軍，你看，人家不想讓你那麽早回了。”

割讓土地什麽的，隻不過是個幌子罷了。隨他怎麽想，羋負芻是重信的人嗎？

“這……”項燕啞口無言。

“項將軍，”羋負芻細長的眼眸中畢現，狠狠道，“既然有此機會，殺了！”

為了能殺了，王位這樣的事，都可以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