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孤需要你

此時若上前驚擾，難免會令難堪。

韋氏一族曾極度風。

韋彰德被陛下以“仲父”相稱，門客數千隻手遮天。但顯然他們不懂為臣之道，竟陷害挑撥陛下兄弟誼，以致被查沒家產、合族下獄。

太後原本下令要夷滅三族，是陛下念在韋彰德有功於雍國，才容許他服鴆酒謝罪。其他參與謀劃者絞刑，族人十四歲以上者錦著麻，前往韓渠修渠。

陛下甚至派遣李通古監刑。

李通古曾是韋彰德的門客，定罪時放過了韋南絮，也是有可原吧。

蒙恬隻覺得心中唏噓，又憶及他們兩家也算有些。這日晚一些，他取了塊銀子遞給一名左更長，代道：“查查勤務裏有沒有一名韋南絮的，這個給，就說是故人贈送，讓置辦冬。”

左更長跑了一圈回來，卻道：“事有不巧，卑職打聽出來，說今日有一匹馬驚，拖拽死了一個人。他們把那人抬走，跟死亡將士一起草草掩埋了。”

蒙恬神驚訝震，又看四周亡者數萬，也來不及為一個罪臣之悲傷。

“罷了，”他揮揮手道，“時也命也，來世生在積善人家吧。”

玄黑甲的年站在營帳中，悠長地歎了一口氣。

戍邊修築長城時，他以為最可怕的外敵是北邊的匈奴。如今見中原戰火慘烈，不得不深刻反思了自己的見解。

若華夏繼續四分五裂耗下

去，總有一日，匈奴的鐵蹄會踏破大雍長城南下，從長白山到長江以南，漢人將不複存焉。

那將是滅族大禍。

坑是白天挖好的，如今胡堆放著陣亡將士的。

除了魏國的，楚國三十萬將士被全殲於此。為防止瘟疫，雖然冬季凍土難以挖開，也都刨好了大坑掩埋。

這麽多人，當然不止一個墓葬坑。

今日新挖的這個坑還沒來得及覆土，上麵落了一層薄薄的雪。這個坑裏大多是楚國士兵，故而被扔得有些潦草。

在這堆中，忽然有一輕輕了。

先是有一隻被傷的手抬起，接著那手猛然按著一起，抖落渾的冰雪。

韋南絮抬腳向南走去。

的有些瘸，但毫不敢放慢速度。

這是最後的機會。

努力爭取來到魏國，假裝被戰馬拖拽而死，都是為了能逃走。

的人生不該是在雍國忍徒刑，修完了韓渠，或許就是去修長城。

可剛爬出墓葬坑，突然有個男人從樹林裏鑽出來，看著笑了起來。

“太好了，”他麵喜道，“有吃了。”

這男人穿著魏國下等士兵的戰袍，袍窄不合，口有刀槍刺破的窟窿，可他卻活自如。

這顯然是從死人上下來的服，這人也不是魏國人。

他臉上很髒，像是跟一樣，從山裏爬出來的。

男人向韋南絮跑來，把刀抵在脖子上。

“跟爺走吧，我看你也沒幾兩

，就先烤了大吃。”

他說的是楚國話，上混雜著特殊的酸臭味。

韋南絮突然想起他是誰了。

趙政即位時，這人還曾經帶領使團到雍國恭賀，更曾對恭維調戲。好在有長安君阻擋，他未能得手。

“羋公子，別來無恙。”韋南絮冷哼一聲道。

羋負芻高大的子僵住，鬆開韋南絮的子退後兩步，認真打量了一眼。

如今自己已經是這個鬼樣子，竟然也會被人認出來嗎？

“你是……”

韋南絮把散落在額前的碎發往耳後撥去，端端正正對他行了個禮：“雍國罪臣之後，韋南絮。”

羋負芻的眼中似乎湧熊熊火焰。

沒有什麽事比遇到敵人的敵人更愉快了。

“你要逃走？”他問道。

他當然知道韋氏沒落了，隻是沒想到韋南絮竟然沒有死。

“羋公子不也是要逃走嗎？”韋南絮不卑不道。在曾經追求過自己的人麵前，撿拾起一點尊嚴。

羋負芻打量著。

他已經很了，在思考韋南絮的作用。

是作為一餐晚飯好，還是忍下，慢慢刮出的價值好呢？

“你準備去哪裏？”凝神思索片刻，羋負芻問道。

“趙國、燕國、韓國、齊國，隻要誰是趙政的敵人，我就到那裏去。我知道他中了什麽毒，知道他的弱點，知道大雍最容易攻破的城池是哪個，知道趙政邊哪個人可以收買。我知道的事，價值萬金。”

羋負芻咽了一口口水。

“

姑娘不必長途跋涉北上了，”他若有所思笑著道，“楚國的大門，為你敞開。”

護送薑安卿棺槨的馬車駛出卜寨，薑賁同趙政告別。

他絮絮叨叨地套著近乎，再三邀請趙政到齊國去。

趙政沒有打斷他，等薑賁說完了，才開口道：“照顧好你姐姐。”

“那是自然。”

薑賁笑著鑽馬車，轉頭看到薑禾馬車四周衛護的雍國士兵，吐了吐舌頭。

“派了這麽多人保護，哪兒給我照顧的機會了啊？”

這話正好被從馬車外經過的宗郡聽到。

他停在車簾前，恭聲道：“這些人能對抗的隻有明槍，那些難防的暗箭，還請公子幫忙抵擋。”

薑賁掀起車簾笑了。

“死了一次果然不一樣了，你若是回回自盡都能長腦子，本公子就請你做軍師。”

宗郡並未因為他的玩笑愧，他麵容肅然輕聲回答道：“那可不，奴婢是公主的人了。”

這次的的確確是薑禾的人了。

不再是趙政用來探查薑禾消息的細。

薑賁“嘖嘖”幾聲放下車簾，招呼車夫趕車，一麵抱怨道：“都稀罕，都是的人，罷了罷了，左右我也稀罕，我也是的人……”

繞口令般，聲音漸漸遠去了。

隨的不多，小丫頭采菱抱著整理好的包袱快步出去了，薑禾緩緩從卜寨走出來，站在趙政邊。

雪後的道路有一層碎冰，先前離開的馬車碾碎了冰雪，此時一地泥濘。

“薑禾。”

趙政沒有回頭看，而是看著綿延向前的軍隊和車馬，輕聲喚了喚的名字。

“嗯。”薑禾應了一聲。

“別忘了給孤回信。”趙政眉心微蹙，眼中似有遠方山巒映，沉默中有濃重的誼。

薑禾又應了一聲，等許久，不見他說別的話。

“我記得離開雍國去魏國時，你代了很多。”薑禾忍不住道，“要我提防魏王和龍君什麽的，如今怎麽不說了？”

趙政轉看著。

的神雖然有悲傷的痕跡，卻多了一點挑釁和狡黠。

在恢複了，會好起來的。

趙政便有些寬，薄微抿道：“其實孤不想你回去，若想合葬父母，把他們都葬在雍國也一樣。孤也不放心你回去，但距離太遠莫能助，說太多的話也沒有用。但孤願意相信你可以逢兇化吉，否則……”

“否則怎麽？”薑禾抬頭看他，紅的微微張著，雖沒有說什麽，卻讓人充滿想要接近的。

趙政深吸一口氣抑自己想把擁懷中的，並未回答的話。

“孤需要你。”他說，“孤比你想象的，更需要你。”

薑禾看著他張卻鄭重的神，微微低了低頭，向前一步道：“我知道了。”

就這麽向馬車走去，沒有再同趙政道別。

就像是他出趟門，很快就會歸來的家人。

而魏忌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薑禾掀起車簾向四周了，送別的百姓擁上來，把自家做

的蔬果菜餅往薑禾馬車裏塞。

采菱連忙駕車離開，薑禾一麵道謝，一麵對百姓揮了揮手。

“保重。”說。

百上千的百姓跪下來叩頭：“送安國公主，送薑大人，送齊國援軍。”

馬車裏的薑賁吸了吸鼻子。

從大梁到臨淄九百裏，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來時也到了臘月。

臘月不能起墳埋人，薑賁一早想到此，便安排把薑安卿的棺槨停在了王陵，安排好人守護，這才帶著薑禾回到都城臨淄。

剛剛停腳，還未沐浴更，他便被齊王喚到前。

沒有提發兵援魏的事，也沒有責備他沒把薑禾嫁給魏忌，齊王開門見山道：“賁兒，寡人同你母後商量好了，既然薑禾並未嫁魏國，那正好，你娶了吧。”

長途跋涉的艱辛再加上突如其來的驚嚇，薑賁腳一跪了下來。

他哆嗦渾打道：“兒臣不敢。”

“這有什麽不敢的？”齊王抿搖頭，給薑賁鼓氣，“雖然被封為公主，但你倆並無緣。父王還記得你小時候多膽大，自己一個人就敢駕船出海，為了找一顆黑的珍珠，潛泳進深水裏，差點嚇死你母後。怎麽這次隻是娶妻而已，你就不敢了？”

薑賁勉強跪直了子，恭敬又慎重道：“父王，這個，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