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修渠

“趙政！”

“薑禾！”

麵對如此不講道理的男人，薑禾怒不可遏。

趙政卻厲聲喚的名字，似乎什麽也聽不進去。

“聽說他才十三歲，陛下就要殺他嗎？”薑禾道。

“是，”趙政清俊的臉頰罩著一層寒霜，“十三歲又如何？孤六歲出國為質，已經懂得記下各國軍政要事，好留待他日以此鉗製。”

“你的意思是，他的逃跑是在伺機展墨家能力，要借此我用他嗎？”

“是，”趙政道，“人心不可測，對他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

薑禾勉力下怒火。

這裏到底是雍國王宮，不是齊國的宅邸。

轉對趙政屈膝施禮，冷漠又疏離道：“既然如此，本宮告退。”

薑禾鬆開了趙政的袖。

轉過，抬腳向外走去。

趙政略猶豫一瞬，還是沒有勸半聲。

他看到薑禾決然前行的背影，看到素白的影孤冷單薄，心中微痛，卻忍下了搖。

自從楊貍來到雍國，已經前後毒死了十多條人命。

年紀小不是他逃懲罰的借口，更何況異族之人，必有異心。

即便這人負才學，也不可用。

趙政不可能讓一隻毒蠍，待在他的人邊。

蘇渝做事是不太腦的。

忠於陛下，執行陛下付的所有命令，便是他日常的行事準則。

趙政說要楊貍死，那便要楊貍死。

隻是當他來到重新布置好的天牢，那裏已經一團。

說是看管楊

貍的獄卒不知怎麽突然被掉落的屋頂砸死，楊貍趁機逃跑，已經不見了。

蘇渝立刻帶人搜尋。

楊貍腳有傷，跑不了多遠。

雍國有嚴令，止百姓家中私藏外人，如需住店，則要盤查份文牒。

蘇渝搜得仔細，果然在靠近城門，見楊貍不知從哪裏尋到一件雍國的服穿在上，站在距離城門不遠的告示欄前，張。

或許在稍作休息，或許在思考如何出城。

“楊貍！”蘇渝大喊一聲，驚得楊貍跳起來。

衛尉軍趁機一哄而上。

可就在此時，一個同樣響亮的聲音響起。

“孽徒！”

斜刺裏一個高大的男人上前，舉刀砍向楊貍。

衝上來的蘇渝大驚止步，楊貍的人頭已經滾著，從他腳邊掠過。

噴濺，楊貍瘦的摔向地麵，城門一團。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蘇渝眉頭皺。

他隻得吩咐衛尉軍把殺死楊貍的男人抓起來，把楊貍的首隨意拚湊好，用破布包住，抬回去。

男人招認說，自己姓蒼名琰，三十六歲，雍國蜀郡人，墨家門下，巧合之下收了楊貍為徒。

哪知此徒瞞了自己的蠻族份，又聽說他被押送至京都審。

蒼琰擔憂此事禍及墨家其餘墨者，便隨其後來到京都，想向雍國國君請罪。

卻沒想到剛來到這裏，就聽說楊貍已經殺傷十多人。他尋找了好幾天，恰巧看到楊貍站在城門前。

墨者之法，殺人者死

，傷人者刑。

蒼琰便按墨家律法，一刀砍斷了楊貍的脖子。

但是不管蒼琰怎麽說，蘇渝還是把他關進天牢，等候置。

隨後蘇渝把這件事呈報給趙政。

暮四合，趙政坐在止宮的桂花樹下，手中握著一個拴著鈴鐺的陶瓶，神沉沉，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蘇渝認得那陶瓶。

當初陛下命他深夜趕赴九嵕山下，挖蓮藕清淤泥，找到了這個陶瓶。不過後來他就沒有見過這陶瓶，沒想到陛下今日又拿出來把玩。

不知道還臭不臭。

待蘇渝跪地稟報完，趙政哼聲道：“死了徒弟，又來了位師父。”

蘇渝垂著頭，等待趙政的命令。

大不了把師父也殺了。很難嗎？

“去查他的份，”趙政又道，“如果蒼琰果然是楊貍的師父，便留著他。”

蒼琰從蜀郡來，如果要查他，前後至需要一個月。

蘇渝應聲退下，趙政起。

春日的桂花樹生機，他抬起手，按住斑駁不平的枝幹。

這個人最好清清白白。

從齊國前往雍國的路上，小丫頭采菱轉道去了一趟。

的宅院還在，看守大門的人看到是，沒有阻攔。

抬腳繞過照壁，穿過前廳來到後院，在梨樹下站定，久久沒有。

梨花已經開敗，雨後的地麵上，落著星星點點的白。

采菱想起那個日和煦的午後，有個男人坐在這裏，溫聲道：“采苓采苓，首之巔。人之為言，茍亦無信。”

薑

大人目盲、斷臂，可薑大人卻是心中最博學、對最好的人。

前往大梁的路上，薑大人教很多。

他說：“小姑娘多學些知識，總是好的。”

他說：“別怕，戰爭會停下的。”

他還會在夕落下的時候輕輕哼唱歌謠，好似他能夠看到眼前的景。

可惜他們相的時間太，不能多伺候他幾日，多聽他幾日教誨，薑大人便在大梁殞命。

“大人，”采菱閉上眼吸了吸鼻子，喃喃道，“您說得對，公主殿下，很像您。”

“吱呀”一聲，後門開啟的聲音驚到采菱。

向門口看去，見一個男人穿著素白的袍，罩黑外衫，緩緩走進來。

看到采菱，他臉上出驚喜的神，旋即又黯淡下去，開口道：“你一個人回來的嗎？”

采菱屈膝施禮道：“公子，殿下走時許多東西都沒有帶走，奴婢恰巧路過，就自作主張回來一趟。”

其實宗郡已經把所有的金餅都差人拉走了，但公主臥房的常用之，還有薑大人的，采菱想帶走。

公主想念父親時，可以看一看。

也想私藏一件，保管。

魏忌點了點頭，目落在和泥土混在一起的花瓣上，淡淡道：“那時為什麽沒有帶走呢？”

那時為什麽沒有帶走呢？

這個問題不必問采菱，他也知道。

果然，采菱回答道：“那時候公主說還要回來，隻帶了幾件裳，就匆忙走了。”

是的，

是這樣的。

要幫助魏國抗擊楚國，還想讓魏國通過變法強盛，還想幫助他，讓魏國走得更遠。

後來魏忌回來，無數次在薑禾居住的廂房踱步。

他看到薑禾放在妝奩裏的銀梳，看到薑禾寫了一半的字，看到掀起半邊的被褥，無數次痛得心如刀割。

“你在這裏等等。”

魏忌轉過道。

采菱把收拾好的東西裝上馬車時，魏忌回來了。

一個刷紅漆的木匣被他放在車板上，魏忌出落寞的笑意，對采菱道：“這個給。”

“諾。”采菱屈膝答應。

魏忌便轉回去，采菱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他跟以前不同了。

更堅、更執著，也更坦。

不知他給公主的是什麽。

采菱把木匣放進馬車最深，坐在前室揚起馬鞭。

走吧！

心裏突然高興起來。

去找公主去，捎了兩樣東西給公主呢。

薑公子的，魏公子的。

指不定誰的會大有用。

“殿下不必親自過來。”

修渠的水師鄭新關跟著薑禾，勸了很多次。

“既然是勘察地形地貌，當然要來。”

薑禾穿著方便走路的齊國常服，隻垂到膝蓋下，出天青的筒和墨短靴。

韓渠被天巖山阻擋，開山則耗費人力力，鄭新關想要改道山南，薑禾便跟著他來看看。

這裏的丘陵不多，大多是一無垠的平原。

但是莊稼稀疏、草木幹枯，走很遠都不見一個池塘。

“原本渠水要從這裏過

，”鄭新關用隨攜帶的鐵鏟指了指方向，歎息著道，“但現在不了，山石難挖。”

薑禾向那個方向看去，見田埂的盡頭有一個小村落。

正值午飯時候，村子裏炊煙嫋嫋。

“過去看看吧。”

踩著幹裂的土地，向村中去。

聽說是修渠的水師來訪，村中裏長親自來迎接。

一行人坐在裏長家的院子裏歇腳。

“有水嗎？”鄭新關問道，順便從袖中出一把圜錢放在桌案上。

那意思是說知道這裏的水珍貴，故而買來喝。

“使不得，使不得。”渾打滿補丁的裏長紅著臉推辭，鄭新關還是命他收了。

等了一會兒，裏長提著水壺出來。

陶碗擺放整齊，第一碗水送到鄭新關麵前，鄭新關連忙端起，送到薑禾前的矮幾上。

薑禾看著碗中燒開的白水，眉頭鎖，遲遲沒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