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不要齊國薑氏

陳經石不缺銀錢，在京都置辦的宅院很寬敞。

宗郡帶著酒稻穀去拜訪，說是公主代的謝禮。

接待宗郡的是陳經石的長子，言談之間並無破綻。宗郡借口替公主打賞族中晚輩，要他們一一來見。

孫輩孩子總共七人，除了楚地的方言一時難以改變，別的都很正常。

他們有禮有節地領了賞銀，跪地拜謝。

宗郡笑著與陳氏家人道別，一麵覺得安心，一麵又有些忐忑。

有時候太過正常反而不正常，像是在完地掩飾著什麽。

即便他是安國公主的親隨，更隨攜帶出雍國宮的腰牌，可想要見到雍國國君，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宗郡先去看李溫舟，再等候了三個時辰，終於可以趁著大臣們離去、膳還沒有上齊的小空當，覲見陛下。

殿放著冰鼎，很涼爽。

趙政手裏卻握著一把扇，輕輕搖了搖放下。

宗郡回話的一瞬間看見，恍然認出那扇是他在時買的，也不知道怎麽到了這裏。

而且陛下似乎比往日心好，角噙著一若有若無的笑意。

稟明了來意，宗郡垂頭等待。

他聽到扇拿起的聲音，覺有細微的風拂過頭頂，過了一會兒，趙政清冷的聲音傳來。

“宗郡，”他開口道，“孤讓你跟著安國公主，是為了什麽？”

讓他跟著安國公主，是在公主殿下被魏國公子魏忌揭破份，遠走時候的

事。

那時陛下萬分惱怒，借故把他趕走，卻讓他跟著薑禾。

宗郡立刻回答道：“為的是傳達消息，也為保證餐食無毒。”

趙政斜睨宗郡一眼，聲音沉沉，不怒自威道：“你如今被派遣遠去楚國，是因為差事沒有做好嗎？”

宗郡連忙跪下請罪。

趙政又道：“既然做事沒有錯，公主讓你去楚國，你便盡管去。隻是記得自己擅長什麽，能做什麽，便是了。”

他擅長查驗毒，公主讓他去陳經石的老宅看看，卻原來是為了這個嗎？

宗郡連忙叩頭，一時間像是雲開霧散，不再迷徘徊了。

“可奴婢去了楚國，怕……”

他的話剛到邊又勉強咽下。

在陛下麵前，誰敢說擔憂薑禾的話呢。

保護的人、關心的人，隻他一個人就夠了。

果然，趙政冷哼一聲道：“你不走，等著孤請你用膳嗎？”

宗郡嚇得出了一冷汗，跪地拜別退出去，速度之快，就差沒有就地翻滾了。

墨者蒼琰果然非同一般。

來到韓渠僅僅三天，他便從八個方向分別爬了一遍山，然後在遠繪出山影圖形，把自己關營帳閉門測算，七日後，奉上答案。

蒼琰找到了最為省力省時的挖山方法。

據他說，這座山裏有一天然的巖。

開渠不必把整座山一劈兩半，隻用挖通前後的巖，便能放開水閘，借渠水的衝擊力，把巖部也打通。

這樣巖便為韓渠的一部分

。

如此施工，不需要三年之久。

短則三個月，長則半年，也就夠了。

為了印證他的說法，蒼琰帶著薑禾站在山的東麵，用重錘敲擊山巖。

擊打山巖的撞擊聲過後，約能聽到山裏回聲陣陣。

果然有巖！

不薑禾，一向恭肅的水師鄭新關，也忍不住激地掌。

他走幾步站在蒼琰麵前，整理襟退後，恭恭敬敬施了一禮。

他施的是稽首重禮，是麵對君親師才施的禮。

鄭新關臉頰通紅緒激，起後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忍不住道：“先生大德，關中百姓可提前吃上涇水了！明年春天，再不會有死的流民！”

他眼眶潤發抖，難自。

薑禾也跟著開心起來。

看來這次的冒險很值得。

隻有一直跟著薑禾的小丫頭采菱有些不滿。

“水師莫要擔心，”俏皮道，“有殿下在，就算渠水修不通，也不會讓百姓死的。”

“是，是。”鄭新關笑容滿麵道，“有殿下在，有蒼先生在，是關中百姓的福氣啊。”

從古至今，老百姓永遠是最難的。

興盛時，統治階級吃，或許能給百姓分一口菜湯。

若衰敗時，恐怕連菜湯也沒有了。

戰、瘟疫、蝗災、水旱無，食無憂的永遠是高高在上的貴族。而土裏刨食的老百姓，就連活著都很艱難。

不管雍國修渠的最終目的是什麽，就算收獲的糧食一多半都要供給軍隊打仗，但起碼，

百姓們能多留下些了。

再不用為了一口水賣兒賣，再不用和蚊蟲共飲一窖水。

這全仰仗於一條渠，這不是上蒼的恩賜，而是百姓們用一雙雙手，修建出的奇跡。

著遠方凝神的齊國人薑禾這麽想。

為異國修渠的韓國人鄭新關也這麽想。

就連祖籍魏國的小丫頭采菱，也這麽想。

楚國都城壽春，韋南絮居住的宅院有一種可怕的繁忙。

每日清晨，從人牙子那裏買來的新奴婢從前門進去。

到傍晚時，草席卷著的死被人丟在板車上，推出宅院掩埋。

對於做下的事，楚王羋負芻不聞不問。

大將軍項燕知道後，倒是非常反對。他認為用活人試解藥太過殘忍，建議韋南絮改用牲畜。

“牲畜知道什麽？”

當著羋負芻的麵，韋南絮駁斥道：“它們知道哪裏疼哪裏嗎？它們知道舒服還是難嗎？大將軍如此慈悲，倒不知道怎麽打仗？”

羋負芻接連點頭，誇獎韋南絮道：“韋姑娘真乃中翹楚。”

氣得項燕自請戍邊，連夜往北去了。

於是韋南絮更加肆無忌憚，出宮的次數也比以往更多了。

“那趙政有什麽好？”

解藥的事一直沒有果，麵對有些沮喪的韋南絮，羋負芻忍不住奚落。

“韋姑娘為了給他研製這解藥，可殺傷了不命。”

韋南絮麵容微僵看向羋負芻，眼角彎彎，勉強笑了笑。

“我這還不是為了陛下嗎？”聲道，“到

時候用這解藥，趙政必然奉上城池，便可讓陛下不費一兵一卒取而代之，得到天下。”

“哈，哈哈，”羋負芻幹笑幾聲道，“誰稀罕啊！說不定不等你的解藥做好，寡人便能置趙政於死地了。”

韋南絮神微凜，想了想道：“奴家請陛下送去細，可不是讓趙政現在就死的。”

羋負芻冷笑一聲沒有說話，看到韋南絮坐立不安的樣子，才鬆口道：“不會的，他那麽聰明，怎麽會被我的人輕易騙過去呢？”

是嗎？

韋南絮忐忑不安地攥了手心。

趙政的確很聰明，但羋負芻這次的布局，絕對能讓他想象不到。

希他能離薑禾遠一點，不要自尋死路。

“陛下。”

那人站在門外，聲細語，屈膝施禮。

過屏風，能看到錦華服出脖頸，態魅，讓人看著尤為煩躁。

那次被薑禾見過的選們，已經遵從趙政的吩咐，遣回原籍了。今日憑空出現的這個，想必又是太後的手筆。

“來人！”

趙政道。

立刻有郎中令軍應聲。

“拖出去斬了。”

那人驚一聲跪地，郎中令軍剛剛拉住的袖，便聽到斜刺裏一個威嚴的聲音怒喝道：“哀家看誰敢！”

太後的影出現。

夜裏的看起來威儀赫赫，邁步踏大殿。

趙政沒有施禮，他隻是站起，喚了一聲“母後”。

不管他們的有多淡漠，在朝臣和百姓眼中，都是他的母後

，是他要遵從和孝順的對象。

“陛下三番五次拒絕哀家為你擇妃，難不同前魏王那樣，是有龍之好嗎？”

“兒臣沒有。”趙政回答道。

“那陛下可知道，你隻有兩年半可活了？”

“兒臣知道。”趙政聲音平靜，似乎大限將至的不是自己，而是毫不相關的他人。

“那陛下既然知道我大雍國祚將斷，為何不趁著……為何不盡孝生子呢？”太後雖然疾言厲，自己卻也有些尷尬。

“母後，”趙政道，“醫說若兒臣床事太多，於無益。”

醫當然沒有這麽說，隻是趙政不願意罷了。

他不是生子的機，他的孩子，也不要別的人生。

太後姬蠻斜睨趙政一眼，在殿踱步，冷冰冰歎息著道：“陛下若生不出孩子，多活兩三日，又有什麽意思？”

殿的氣氛有些凝滯，過了一會兒，趙政臉上出笑容，清聲道：“母後的意思是，隻要能生出孩子，兒臣早死一兩年，也沒關係嗎？”

這詢問並沒有讓太後覺得理虧。

抬頭看著趙政，眼眸中湧出淚水，卻不是疼惜的淚，而是後悔的淚。

“哀家當時就應該死死攔著你，好救下長安君。這樣等你他日……哀家也不至於無人倚靠。”

可長安君是要他死的。

如今他的母親也要他死。

趙政搖了搖頭，邁步走出大殿。

到殿門口時，他突然停頓，聲音清冷道：“母後不必擔憂，會有人為兒臣誕

下子嗣的。”

“哀家不要齊國薑氏！”太後連忙道，“若為儲君之母，哀家恐再無容之地。”

趙政猛然轉看著，眼眸中戾氣擴散，像一把長刀揚起，驚得太後退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