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與舊人歡醉

山崖上的風忽然大了不。

魏忌俯往下看，隻看到滔滔東流的渠水。

帶著一點點希，他快步跑下天巖山，迎麵見幾個祭拜過的百姓說笑著路過。

魏忌連忙攔住他們問：“諸位可看到有人從山巖上跌落嗎？”

“沒有啊。”他們一臉茫然。

“快去找找。”魏忌道，“給你們修渠的鄭新關大人，掉進渠水裏了。”

“什麽？”為首的裏長神大變，一麵往前跑一麵回過頭吩咐，“快回村去喊人！快去找！寧可我死了，都不能讓鄭大人死！”

他的神張恐懼，說著跑走了。

原本悠閑自在的百姓或者奔去韓渠，或者回村喊人，山腳下隻剩下魏忌一人。

秋風蕭瑟，他看向雍國都城的方向，定了定神。

其實父親去世時，薑禾就想大醉一場了。

但是有時候喝酒，也要顧及自己在何，是否安全。

更何況熱孝三個月期間也是止飲酒的，所以一直忍著。

今日有喝酒的理由，也有喝酒的心。

薑禾先把酒水灑落祭奠父親。

若父親泉下有知，會不會誇呢？還是會說淘氣，說還是沒有學會狠下心呢。

祭過父親，仰頭飲盡杯中酒，賀韓渠通暢。

從今後千年萬年，關中平原沃野千裏，苗木生長百姓富庶，渠水兩邊的人，再不用吃苦水臭水。

薑禾一邊飲酒，一邊起走到院子裏去。

快到中秋了，月真。

雖然

不到最圓的時候，但月下皎潔，院子裏好似籠罩著一層醉人的白。

像褪去紗的，像大海邊淺淺的沙灘。

扶著抄手遊廊的欄桿，舉杯敬月亮。

滄海桑田，隻有這月從來不變。

“祝我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才好完父親的夙願，才好看這華夏九州，天下一統。

為了這個，願意背井離鄉，願意衝鋒陷陣，願意嘔心瀝，更願意年隕落。

薑禾笑著，一手提壺一手舉杯，倒酒不停，喝酒不停。

“殿下，您喝醉了。”邊傳來小丫頭的聲音。

為了照顧，采菱滴酒未沾。

“本宮才沒有醉。”

薑禾提起騎在欄桿上，考慮該翻過去，還是退回來。

采菱驚訝得捂住。

無論如何不能讓殿下出去，不然指不定又買回來一個丫頭。

是應該先去鎖門還是先去拿醒酒湯呢？

小丫頭抓耳撓腮，最終決定去拿醒酒湯。

薑禾也考慮好了，從欄桿上翻過去。可欄桿外邊卻比裏的遊廊地麵低了很多，一腳踏空——

“小心！”

溫潤卻又張的聲音傳來，薑禾已經被人攬住腰，穩穩放在地上。

斜斜站著，手在那人臉上了，頑皮道：“你來了？”

靠著廊柱，薑禾緩緩坐下，邊的男子想了想，也跟著坐下來。

“喝酒。”

薑禾把酒壺遞給他，那男人就著酒壺，姿容瀟灑，飲了一口酒。

“小禾，”他道，“你是因為開

心而飲酒，還是不開心而飲酒呢。”

他知道在時，曾經因為自己迫放棄懲治魏國國君，喝得酩酊大醉。這一回，又是因為什麽？

看來在趙政邊，也會不快樂的。

“當然是因為開心。”

薑禾笑著，把酒杯湊到魏忌端著的酒壺下，示意魏忌給倒酒，搖搖晃晃道：“韓渠通了，我有家了，下麵就是揮師北上，先打韓國，再打趙國。把他們全部打倒……”

薑禾的頭抵著朱漆廊柱歪到一邊，咧笑起來。

果然，還是這個樣子。

心心念念，都是誅滅小國，讓雍國得到天下。

“小禾。”

魏忌飲了一口酒，他的坐姿有一種頹敗的無力，一手搭放在膝前，一手把酒壺放在邊，痛喝了好幾口。

他覺得這酒好苦，苦得讓他的聲音也變得冰涼。

“那如果滅的是魏國，我死了，你會不會傷心？”

薑禾忽然怔住。

“魏忌哥哥，”扭過頭，雙手搭在魏忌肩膀上，左右看著他，疑道，“我們還沒有回到臨淄，你怎麽能死？你死了，我怎麽回去呢？”

臨淄……

魏忌眼眶潤點了點頭。

喝醉了，醉得以為現在還是在從逃回臨淄的路上。

以為隻有他可以信任，可以依賴。

“小禾，”魏忌堅持要詢問那個問題，“如果魏國滅亡，我死了，你會難過嗎？”

“魏國滅亡關你什麽事？”薑禾忽然站起，指著新買的宅院道，“薑

禾隻要有片瓦可以遮，就會給你留個住。”

魏忌跟著起，繼續問道：“那如果，我死了呢？”

“你不要死！”薑禾忽然哭起來，眼淚從他臉上落，搖搖晃晃走過來，按住魏忌的口。

“你為什麽要死？你死了，我會難過很久。你為魏國百姓辛苦勞，大可以也為雍國，為天下勞。別死，誰讓你死了，我就殺了他。”

薑禾的向前倒去，魏忌適時接住。

與此同時，驚呼聲從抄手遊廊的另一邊傳來。

魏忌看到小丫頭采菱驚駭的臉。

“公子。”慌慌張張跑過來，卻又似乎看到了別的誰，惶恐跪下道，“陛下。”

數丈遠的地方，趙政剛剛穿過垂花門，走到一棵棗樹下。

中秋時節的棗樹已經結了棗，顆顆飽滿垂墜。

趙政站在樹下，寒的視線穿過月，落在魏忌臉上。

“魏公子。”他沉聲道。

“雍王陛下。”魏忌點頭。

“安國公主醉了。”

趙政走過來，看到薑禾的額頭著魏忌的膛，眼睛閉著，手卻著心口。

“鬆手。”趙政扶著薑禾的肩，對魏忌道。

“你要怎樣？”魏忌直視他的眼睛，似乎生怕懷中的子被趙政撕裂。

“要吐了。”趙政話音剛落，便見薑禾的頭猛然向前，剛剛被喝下去不久的酒水，吐了一地。

因為趙政這句話，魏忌躲閃得很快。

但甜辣中帶著一些酸的嘔吐還是濺到了他雪

白的錦上。

薑禾咳嗽著，趙政已經掏出手帕為幹淨角，接著攔腰抱起。

魏忌看到趙政墨深的下擺上，掛著許多漉漉的東西。可趙政卻似乎沒有看到那些汙穢，抱著薑禾向臥房的方向走去。

魏忌怔在原地，見采菱小跑著跟過去，趙政的聲音清冷地傳來。

“換把門鎖。”

“諾。”

“換一批護衛。”

“諾。”

“宅子裏還有多酒，全部摔出去。”

采菱猶豫一瞬，還是回答道：“諾。”

此時薑禾似乎清醒了些，支支吾吾道：“本宮要去買東西。你是誰？本宮買了……”

他們的聲音很快消失不見了，突然出現的護衛帶著警惕和排斥，向魏忌靠攏過來。

魏忌沒有再停留。

他走出去，翻上馬。

雍國宵，他要找個驛站住下，明日一早出城回魏國去。

的確過得很好。

他也的確對很好。

而且說，若有人殺了自己，會殺了那個人。

隻此一句，也便夠了。

往後年年歲歲，他們各自為主，做彼此認為正確的事，護住彼此心中重要的人。

生而為人，一世奔忙。

薑禾醒來時覺得頭有些疼，口也。

翻了個，膝蓋竟然頂住一略堅的東西。

大驚間薑禾猛然起，在微弱的燭下，看到趙政微蹙眉頭躺在床上。

似乎剛剛的撞擊令他有苦難言。

“你怎麽來了？”注意到自己隻穿著，頭發披散。

薑禾連忙把自己遮

擋嚴實，起喚人送水過來。

“孤若不來，你恐怕要醉得把鹹城買下，”趙政道，“又或者，買來一堆豔男子，就在孤的眼皮底下做帝了。”

薑禾哈哈笑了。

“我又買了什麽？得益於陛下的恩寵，昨日收了許多禮金，花不完的。”

自己的心意被人知道，趙政的神也有幾分緩和。

采菱送來溫水，薑禾慢慢飲下。

他看著，看著每一個細微的表，怎麽都覺得好看。

“阿禾，”趙政忽然道，“你跟孤走，住宮裏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