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世世代代留名

以前他沒有什麽要惦記的人，惦記的事。

可現在不一樣了，一想到薑禾住在宮牆外，趙政就擔憂那些護衛能力如何，能否護住的安全。

看昨日魏忌溜進來的樣子，顯然不能讓人放心。

而且，趙政希自己每日睡時看到的臉，醒來時也看到的臉。

要他忍不能夠常常見到，實在很難。

如果他曾經答應過讓住在宮外，那麽現在他想食言了。

薑禾把水杯放下轉過，步態輕鬆如一隻小鹿。

掀開錦被，鑽進了趙政懷裏。

“怎麽？”子臉上帶著俏的笑，手指在趙政前過，聲道，“陛下想來就來，來不了了召喚我過去，還不夠嗎？”

“不夠。”趙政順勢攬住，目把一寸寸看過。

他總算明白雍國先祖定下大婚前規定的緣由了。

薑禾在世人眼中，是可以縱橫捭闔所向披靡的兵家傳人。可是在他邊，是冰魂雪魄蘭心蕙質，卻又能他的人。

很難相信這些特質能融於一人上，並且如此完。

這樣的，真讓自己舍不得死去。

“不夠嗎？”收斂笑容，眼角眉梢出狡黠的風，手指點了點趙政的肩膀。

“是這裏不夠？”

然後下移，點了點他的心窩。

“還是這裏……更或者……”像是要移手指，卻並沒有，一麵原地打轉，一麵揚起小臉看著趙政的模樣。

薑禾微微張

口，出挑釁的神。

“孤哪裏都不夠！”

趙政翻把在懷裏，正要親吻，忽然聽到外麵有人說話。

蘇渝問陛下是否在這裏留宿。

采菱老實回答是的。

“你該教教你的婢撒謊。”趙政道。

“君王不必早朝了，做個昏君吧。”薑禾故意道。

趙政笑著親吻的額頭，把放開。

早飯後薑禾在新宅裏轉過幾圈，家中便又來訪客。

或者是朝中員主來商議國策政事，或者是自負才學者自薦為門客，更有略懂舞刀弄棒的，想問問兵法如何開蒙。

薑禾或者同他們暢談或者應付了事，便到了正午。

被薑禾差遣到楚國的宗郡回來了。

他臉上並沒有遠行歸家的喜，反而多了幾分凝重。鞋靴了半邊，上麵沾著黃的泥土。

這奇怪的樣子讓歡喜雀躍的采菱笑容褪去。

轉頭擔憂地看向迎出來的薑禾。

“怎麽？”薑禾問。

宗郡把手中的韁繩攥了攥，風塵仆仆的臉上有幾分不忍開口。

“說。”

不怕聽到壞消息，怕的是被人蒙住眼睛和耳朵。

“殿下，”宗郡小聲道，“奴婢以為你們還在韓渠邊，昨夜直接走道去了那裏。沒見到您，見到了——”

“哎呀宗管事你快說清楚！”采菱急得像是要手把宗郡口中的話掏出來，“還嫌我們不夠著急嗎？”

“公主殿下，”宗郡長歎一聲道，“水師鄭新關跳崖自盡了。”

等薑禾趕到韓渠時，隻看

到白的靈棚搭在祭臺邊。

靈棚破爛，看起來像是用過千百次。上麵打滿灰棕的補丁，更是有不破。

但是從靈棚到韓渠邊，滿了前來吊唁的百姓。

男老都有，他們相互攙扶，神悲切。很多人還沒有走到靈棚邊，便開始失聲痛哭。

有個婦人抱著尚在繈褓中的孩子，跪在地上叩頭。

口中喃喃道：“娘親帶你出來，不怕你傷風，怕你不知道救命恩人是誰。娘懷你時，原本不敢再要孩子。是聽說朝廷要修渠，才敢把你生下來。”

“咚咚”地叩頭，淚水滴落進嬰孩的繈褓。

薑禾別過頭去，的被牙齒咬破，腥味散開在口腔中。

“韓安？”

點燃清香，薑禾對著棺槨施禮，口中自言自語，像是在問自己，也像是在問死去的水師。

“是。”宗郡上前一步道，“昨日事出急，奴婢在鄭大人營帳中找到韓安的親筆書信。”

一國之君親自寫信迫良臣自盡，真乃亙古見。

“鄭大人的家人呢？”薑禾突然想起一事，神張道。

“已經救出來了，”宗郡道，“昨夜奴婢吩咐人去施救，今日得到消息。鄭大人家中隻有母親和兒子，如今都安然無恙，已經在來的路上。”

幸好宗郡及時發現，趕在韓安手前，救起了鄭新關的家人。可即便如此，的餘生也將在悔恨中度過。

恨自己沒有想到前麵，而且比敵人心。

鄭

新關的棺槨前放著一手杖。

那是他用來試探水的深淺的。

韓渠修通後，他就是帶著這手杖隻進天巖山，繪出了裏麵的巖圖。他不舍得用更結實的鐵杖，木手杖上用刀刻著一條條刻度線。這麽多年來，無論是治理滎澤水患還是整修鴻之渠，他都帶著這手杖。

看著這把手杖，就好似看到他站在自己麵前。

——“公主殿下，您能來幫忙，實在是太好了。”

——“臣聽說兵法重在變通，那便與修渠之事也有異曲同工之妙。臣在這裏，先拜謝殿下大德了。”

明明是韓國人，明明可以奉違保全命。

可他還是為百姓不惜縱一躍。

薑禾抬手拿起那手杖。

鄭國，字新關。

新鄭人，歸於關中之地。

手杖在地麵上劃過，一筆一劃，筆筆刻土壤。

倉頡造字的筆劃，橫平豎折像是天地風雨，撇奈提勾正是山川河流。

渠水滋養了沿岸土地，手杖劃過剛剛萌生的芽，劃過一夜間開遍四野的草花。

三個字，薑禾似乎用盡全部心力，才緩緩寫。

“宗郡！”大聲喚道。

“在！”

“給大人立碑！”薑禾把手杖重重頓在地上，揚聲道，“這條渠，從今日起改名了！以後千秋萬代，都鄭國渠。”

鄭國渠！

以修它的人命名，以為它殞命的人命名。

時間留不住他的人，卻能世世代代，永遠留下這個名字。

這一路走過去，不知道還要

死多人。

又有多人，甚至留不下一句話，一個名字。

短短一年，薑禾覺得比去年的自己，多出很多鋒芒和冷漠，心也了許多。

沒有因為鄭新關被死的事，便加快伐韓的步伐。

不急，不慌，不能為了發泄怒火肆意發戰爭。

手裏的刀要慢慢磨，接著迅速砍過去。

砍得敵人聞風喪膽、頭顱掉落。

留下人安排葬禮等著迎接鄭新關的家人，薑禾坐在馬車上，掀開車簾。

正是夕墜落的時候，西邊天地接，是父親生前喜歡的景。

這個時候，父親的老友陳經石的家人，也該到達齊國都城臨淄了吧。

不知道薑賁的傷勢有沒有養好。

自己拜托他照顧的人，他會妥善安排吧。

薑禾實在不希再死一個好人。

齊國公子薑賁跪坐在憑幾後，左手和右手，分別握著兩封信。

右手是薑禾寫的，拜托他照顧陳經石的家人。

左手是趙政寫的，寥寥一句：“陳氏族人從我雍國逃逸，速查，見則誅殺。”

該聽誰的話呢？

除了這兩封信，還有一箱東西。

他索丟下信箋，打開那口木箱。

裏麵被塞得滿滿當當。

除了薑禾親自製作的金瘡藥和一些補品，還有一斛彩的珠子。

姐姐在信裏說了：“雍國產瑪瑙，弟弟雖然不戴，但可以留著給以後的孩子玩耍。”

但姐姐顯然沒有親自帶過孩子。

這些瑪瑙一顆顆有鵝蛋那麽大，小孩子隨便丟出去，

很容易會砸破別人的頭。

還是他自己收著吧。

想了想，薑賁下定決心道：“怎麽糊弄趙政呢？對了！就說陳氏族人被魏國劫走了！魏國誰呢？”

一張臉浮現在他麵前。

“就魏公子你吧。”

鄭新關下葬後三天，鄭氏族人被薑禾接到雍國都城安頓下來。

新買的宅院和薑禾家隻隔了一道院牆，方便照顧。

鄭新關的兒子十五歲了，終日低著頭，誰也不搭理。

他的母親雖然老來喪子，但為了孫子，也勉強支撐起神。

趙政擬旨恤鄭新關家人，準他的兒子十六歲朝為。職雖然很小，但也可稍稍告鄭新關在天之靈。

中秋節這一日，薑禾在宮裏過。

用完膳，趙政忽然道：“阿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