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為陛下生子

距離楚國王宮不遠，飄散藥香的宅院裏，韋南絮在獨自對弈。

棋盤上黑白兩子已殺到難解難分之時，黑子倉皇而逃戰車淩，白子衝鋒陷陣步步。

這是去年夏天，韋南絮同薑禾下的那盤棋。

記得棋譜，記得當棋局殺至此時，心的竊喜。也記得，薑禾手中的黑子似乎隨意地放在一，然後便絕逢生般橫掃千軍萬馬。

一年了，始終破不了這刁鑽的棋局。

仰頭飲盡杯中酒，韋南絮冷笑出聲。

“罷了，”一顆顆撿起棋子丟陶罐，臉上帶著冷豔不屑的笑，“縱你贏我千百次又如何？你心上人的命，能救活嗎？說到底，還是人命更貴重些。”

再次斟酒，把杯中酒灑落泥土，看向天上繁星。

父親大人，你要佑我！

佑我得到趙政，佑我把雍國王室攪弄得天翻地覆。

我要讓他們也嚐一嚐韋氏的滋味，讓他們飲鴆酒、服勞役、躺在旁睡去，衫襤褸食不果腹。

韋南絮的眼中流淌仇恨卻又炙熱的，像夜中飄移的鬼火。

宅院的後麵，門房見怪不怪地打開門，看著兩個護衛抬著一張席子卷著的什麽，丟馬車。

馬車晃晃悠悠離開，今夜楚國都城郊外，再添一試藥後僵死過去的。

門房仰頭看著月，掰手指頭算了算。

似乎近些日子死人的頻率小了。

那或許，藥快做好了吧？

圓月朗

照，齊國都城臨淄，薑賁的馬車停在一家宅院外。

院門外已站滿了迎接的人，見他下車，紛紛跪下叩首。

他們穿著守孝的白，在月下如同鋪開的雪花。

“起來吧，”薑賁大步走宅院，左右看看道，“還住得習慣嗎？這是姐姐的宅子，姐姐說陳伯年輕時常來這裏，你們住進來，宅子不欺生。”

“宅子欺生”是臨淄這邊的說法，意思是因為宅子買得與八字不合或者別的，使住進來的人不得安生。

其實薑禾這麽安排，是為了給旁人提個醒。

這是的人，勿。

陳經石的長子剛剛起，便又拱手施禮，恭敬道：“能住進公主宅邸，公子保護，我等寵若驚。正房為公主留著，我們住在配房和後院，不敢屋子裏的東西，一切保持原樣。”

屋子還是有人住的好，薑賁原本覺得這樣的安排便宜了他們。但又怕宅子空著對主人不好，也便作罷。

他揮揮手，轉見照壁旁供著瓜果月餅。

一高一低，立著薑安卿和陳經石的牌位。

姐姐不在家，這些人還算有心。

薑賁上前幾步點燃清香拜了拜，這才放下心。

“安心住著。”他大大咧咧道，“有什麽事，跟本公子說。”

陳經石的長子略一猶豫，還真的開口道：“不瞞公子，舍妹想醫院學習藥理方劑，不知公子能否通融。”

醫院是專門設立的醫署，裏麵除了有為王室大臣診病的

醫，還有不學徒。

陳經石以藥草起家，他的兒學這個，倒算是承父業。

“好說。”薑賁點頭，順手解下腰牌遞過去，“明日帶著這個去醫院門口，自會有人引見。”

陳家人再一次跪地叩頭謝。

陳經石的長子後跪著一名十四五歲的孩子。

磕頭的聲音分外大，瞧著被哥哥收起來的腰牌，眼中閃淚。

都說陳家是藥草販子，從開始，不是了。

隻有不做藥草販子，才能複仇。

薑賁已經向外走去，陳氏看著他的背影，忽然似被燙了眼睛般，低下頭。

族人圍攏過來，恭賀心願實現。

中秋這晚薑禾回到宅院時，見宗郡和采菱已經按照的安排，請鄭新關的母親蔡氏和他的兒子前來過節。

知道他們等著自己，薑禾才執意不在宮中留宿。

見回來，大廳裏的人齊齊起。

蔡氏臉上已經有了遭逢大難後振作起來的淺笑，用手推著孫子道：“鄭靈，快給公主殿下磕頭，祝殿下得月亮娘娘庇護，長壽萬福。”

鄭新關的兒子鄭靈沒有。

這孩子剛滿十五歲，雖然比薑禾小了兩歲，但是比薑禾還高一些。他神倔強地微微低著頭，瘦弱的似乎隨時都會被風吹倒。

“磕什麽頭？”薑禾含笑道，“鄭大人對本宮有大恩，咱們自家人還是些客套。聽說阿婆親手做了月餅，本宮來嚐嚐。”

說著率先跪坐下來端詳盤中月餅

，宗郡和采菱也毫不拘束地跟著就坐。

見他們主仆如此自在，蔡氏也跪坐下來，並且把鄭靈拉下來。

薑禾的餘看到蔡氏橫了鄭靈一眼，鄭靈別過頭。

“學堂去了嗎？”

薑禾問道。

雍國重教，京都設有無論貧賤富貴都可以讀書的學堂，由至聖先師的後人授課。

因為是宗郡親自送鄭靈去的，聽說夫子對他很寬厚。

“多謝殿下掛懷，”蔡氏有些難為地笑笑，“靈兒去了一回，說聽不懂，就回來了。”

聽不懂？

或許是因為在韓國時，這孩子疏於進學。

薑禾眉心微蹙，掰開一塊月餅。裏麵是紅豆沙，散開香甜的氣息。

“聽不懂也要學啊，”宗郡在旁邊道，“阿婆知道，陛下準鄭小弟十六歲朝。到時候每天要理很多政事，現在學得不細，以後就兩眼一抹黑了。”

他看見薑禾越來越清冷的神，忍不住調和著氣氛。

“誰說不是呢？”蔡氏出無奈的神，“可是我想著他爹沒了，不忍心打他罵他，總是由著他。”

由著他，便是慣他，便是害他。

殿靜了靜，良久，薑禾的聲音響起。

“你不想讀書，想學什麽？”

“讀書有什麽好？”鄭靈這才開口道，“我爹讀書很厲害，後來還是去修渠了。文文弱弱的，我們全家都跟著欺負。我要打仗，行軍打仗才厲害。”

他抬起頭，年的眼中有三分戾氣，七分生機。

“好。”薑禾

點頭道，“你要學打仗可以。從明天開始，早飯後你去跟著蘇渝在校場熬煉筋骨，午飯後你來這裏，本宮教你兵法。”

從現在起開蒙，已經很晚。

但是有蘇渝和，就算教不出第二個蒙恬，也足能教出為國盡忠的好漢。

蔡氏聞言大喜，連忙起走到殿，鄭重跪下謝。

喝罵著鄭靈道：“你也過來！這是拜師！公主殿下肯教你，是你三生修來的福分！”

鄭靈不不願地淺淺跪叩首，額頭還沒挨到地麵，便又站起來。

薑禾不以為意地把月餅放進口中。

豆沙熬得不到火候，加糖又太久，吃起來不夠糯，還帶著一點點苦。

但隻要是月餅，就足夠了。

中秋過後，雍國朝廷陸續收到了關中好幾個地方收的消息。

往年缺水，穀總是枯死多半。勉強能夠收獲的，也癟得磨不出多麵。今年雖然到初秋時鄭國渠才通水，但也立竿見影，令沿岸收不。

待明年時，從渠水往兩邊引的支渠將全部建，糧食會比現在多好幾倍。

治粟史一次次報哪裏產，哪裏餘量多，揚眉吐氣欣喜若狂，尾都快翹到了天上。

因為這個，朝廷外連續一個月都喜氣洋洋。

在初冬時，傳來了趙國晉公主將要到達雍國的消息。

薑禾從議論政事的大殿出來，忍不住裹了裹領口。抬頭時，正看到侍總管李溫舟走過來。

大病一場後，李溫舟比之前

更瘦了些。但他見到薑禾，笑容散開，還是原先薑禾悉的樣子。

薑禾想起那時候同趙政達易宮，宮中上下對要麽疏離要麽畏懼，更或者心懷叵測置於死地。

隻有李溫舟，每次見都寬厚地笑，好似是的長輩一般。

自李溫舟痊愈，薑禾隻拉著趙政一起去看過一次。

結果李溫舟見到他們親臨，險些從床榻上摔下來。

從那之後薑禾就不去了，隻讓宗郡隔三岔五帶著補品去看。

如今恰巧遇到，薑禾便止步等他走過來。

“阿翁。”阻止李溫舟施禮。

李溫舟打開手裏提著的包袱，拿出來一個手爐遞到薑禾手裏。

手爐既不太燙也不涼，溫度恰到好。

“聽說安國公主在，奴婢就過來看看。”

“是有什麽事嗎？”薑禾問。

“是這樣的，”李溫舟道，“奴婢昏迷太久，恍惚記得似乎有個男人到奴婢床前看顧。他四十來歲，八字胡，胖胖的。奴婢這些日子問了問，小徒說他陳經石？”

“是。”薑禾點頭道。

陳經石原本是楚國羋負芻埋在邊，故意暴的棋子。已經死了。

“他是薑大人的朋友？”李溫舟又道。

“是。”

“這就對了！”李溫舟臉上出激的笑，“那一年陛下在楚國中毒，奴婢在路上遇到一高人指點。他先是開了方劑，第二日又讓人送藥過來。送藥來的，就是這位大人。請問這位大人何在，奴婢想

通過他，找到當年的高人。”

那高人雖然收的診費很高，但他救命啊。

“死了。”薑禾咬道。

李溫舟麵驚訝，旋即笑容散去，整張臉如罩冰霜，似乎一瞬間黯淡老去。

薑禾不知道該怎麽安他。

也不知道那一年醫治趙政的高人是誰。

更不知道李溫舟為何要尋找他。

是還不舒服嗎？

正要開口，李溫舟忽然深深俯施禮。

“殿下，”他的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敢，“你能為陛下誕下子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