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年熱，終棟梁

跑回鄭宅報信的人自稱是鄭靈的朋友，說他和鄭靈一起在郊外遊玩，被村民無故攔截毆打。

這人滿是傷，頭頂一個窟窿。

虧得這孩子運氣好，腦袋沒有被打壞，而且撐到了鄭宅才倒下。

鄭靈的蔡氏嚇得幾乎是從鄭宅爬到隔壁薑宅。

宗郡剛送完蘇渝回來，就見蔡氏從偏門進來，麵如土大喊救命，一麵說一麵就要跪，被宗郡攔住。

薑禾到時，事已經問清楚了。

鄭靈和朋友在人家村莊附近打獵，用箭穿了裏長的大。村民們圍住他要討公道，他反而說那裏長該死。

村民哪裏見過這麽不講道理的人，頓時眾怒滔滔同他們毆鬥在一起。鄭靈的朋友尋找到機會逃，鄭靈沒走，被打得幾乎認不出來。

宗郡滿臉汗水聽著村民七八舌把事說了，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你怎麽這麽淘氣！”

他抬腳想踢鄭靈，又看這孩子已經鼻青臉腫怪可憐的。於是隻能收回，重重頓足跺在地上。

“賠錢！賠錢！”

村民們七八舌地圍上來，並不把城裏來的這些人放在眼裏。

四周糟糟的，蘇渝見薑禾並未打算表明份，於是走上前，準備掏出名帖。

用他衛尉軍統領的份製這些鄉村刁民，實在有些大材小用。但他也算是鄭靈的半個師父，出了事，不能坐視不管。

薑禾在這時抬腳越過蘇渝，開口道：“

要賠多錢？”

聲音清亮，麵容雖然被薄紗做的冪籬遮掩，但也能看出三分絕。

村民靜了靜，有人說了個價錢。

還算合合理。

“給他。”薑禾道。

的聲音雲淡風輕，聽不出什麽緒。

好像是在市場上買一匹布，看上了，吩咐家丁付錢。

宗郡立刻上前錢，那些人仔細驗看錢幣，旋即點頭散開。

“以後不準來我們村子打獵！否則見你一次，打你一次！”他們說著恐嚇的話，但是沒人再敢手。

薑禾對蘇渝道謝，便帶著鄭靈回去。

蔡氏就在薑宅院子裏等著，見鄭靈被人攙扶下馬車，頓時哭喊起來。

扶著鄭靈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

“奴可憐的孫子啊！什麽時候過這樣的罪啊！是哪個天殺的？讓祖母看看，祖母給你抹藥，祖母給你請大夫，奴的孫孫啊……”

“把蔡婆婆帶回去吧。”薑禾緩步走進前殿，出來時，手上握著一木杖。

蔡氏正要帶鄭靈離開，卻發現過來的丫頭們隻拉扯著，而薑禾手裏拿著子。

“殿下！”蔡氏膝蓋一跪下來，“如果靈兒犯了錯，您打我罵我！莫要打我的孫孫啊！鄭靈！你快跑！”

鄭靈執拗地站在院子裏，垂著頭，一不。

薑禾眼中一抹清冷的厲，可怕得神鬼難近。

就是這樣的吧。

鄭新關常年在外修渠，把兒子留在家裏。

這孩子的母親早早亡故，於是他被祖母溺得乖張

跋扈。

其實鄭新關走時，薑禾並未見他最後一麵，更未他所托照顧他的孩子。但薑禾的愧疚和責任，讓不能放縱這孩子長歪。

“都出去。”

院子裏站著的護衛仆役很快走了個幹淨，蔡氏因為擔憂，已經嚇暈，被丫頭們攙扶下去診治。

“跪下。”的聲音並不大，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威勢。

“憑什——”鄭靈的聲音卡在嚨裏，薑禾已經一子打在他上，把他打得撲倒在地。

他不求饒，隻悶哼了一聲。

薑禾的木杖一下下打在鄭靈的大上。

“打你不尊師長逃課廢學；打你不孝父母品質有汙；打你惹是生非仗勢欺人；打你……”

鄭靈咬牙忍著一次次的疼痛。

剛剛在村子裏的隻是皮外傷，薑禾的子卻打疼了他的骨頭，打得他五髒六腑幾乎碎掉。

但最後一，薑禾沒有落下。

怔怔地停在半空，似乎忘了該怎麽罵，似乎被氣得失去神智。

鄭靈的眼睛盯著地麵，不知過了多久，忽然看到有兩滴淚水落在青石板上，潤了青杏大的一片。

他想抬頭卻又不敢，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揪住，魂魄也虛虛地飄著，心跳如鼓。

哭了嗎？

那麽厲害的，被自己氣哭了。

“鄭靈，”薑禾聲音哽咽，緩緩道，“你知不知道，你肆意糟蹋的時間，是多人想要卻沒有的？有人想看著渠水兩岸百姓富饒，可他死了；有人想等九州歸一結束

戰，可他死了；有人隻是想在塵世做個小，護住家人不被欺淩，可他也死了。”

薑禾深吸一口氣，淚水串掉落：“有人，他從很小的時候起，就思索怎麽可以天下太平。為了這個夙興夜寐，為了這個忍屈辱，為了這個四海漂泊。終於看見一點點希，終於有機會親臨陣前，終於能一言九鼎縱橫披靡，可他，也快要死了……”

被薑禾握在手中的木杖掉落在地，滾到鄭靈眼前。

轉向院走去，白的素停在臺階前，聲音恢複了清冷：“這是你父親留下的，以後就由你代為保管。鄭大人兩袖清風一心為民，本宮敬重他，故而約束於你。隻此一次，若有再犯，本宮定當不饒！”

鄭靈趴在地上沒有。

許久，他的視線從青石板上那一串淚跡挪開，落在劃滿刻度線的木杖上。

——“阿爹，這是什麽？”他還記得很小的時候，他坐在父親的上，看父親在木杖上劃線。

“探水杖，能知水深淺。這下麵嵌半截竹筒，把淤泥帶上來，爹就知道下麵是什麽泥，有沒有沙。”

“爹，你陪我出去玩吧。”

“靈兒出去玩，爹再忙一會兒。”父親頭也不抬，把他從上挪下去。

隻有一種日子，父親會陪著他。那是他生病了，或者出去惹禍被打了。父親常常心疼地把他抱在懷裏，安著，喂他藥湯，哄他睡覺。

那樣的日子，再也沒

有了。

鄭靈抬起頭，看見薑禾消失在抄手遊廊深。

的影那麽單薄，那麽難過，好像全天下所有的悲傷，都藏在心裏。

鄭靈抬手打在自己臉上，疼得眼淚流出來。

再也不了。

那個嗬護他長大的父親不在了，而他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他仍然不太理解父親為何會把渠水看得比家人更重要，但鄭靈覺得那件事已經不重要。

他現在想弄懂薑禾的難過。

想讓，開心一點。

“查清楚了。”

傍晚時，重新去了一趟小村莊的宗郡，帶來了調查的結果。

這是因為薑禾打完鄭靈，覺得這孩子不會無緣無故想要害人命，故而讓宗郡再去查了一次。

正在用飯的薑禾放下碗筷，問道：“怎麽？”

“跟殿下想的一樣，事有蹊蹺。”宗郡道，“這兩個孩子的確在村莊旁打獵，但那個裏長也沒幹好事。他拉著一個路過的婦人強行尋歡，被鄭靈一箭中大。婦人逃走，孩子們沒了證人，裏長想訛錢，這才有了後麵的事。不過倆孩子就算被打，也沒提婦人被欺辱的事。”

“裏長承認了嗎？”薑禾眼中終於有了一點笑意。

“承認了。”宗郡點頭道。

“殿下的錢要回來了嗎？”一旁的小丫頭采菱連忙道，把薑禾說得笑起來。

“對了，本宮賠出去的錢呢？”

宗郡見氣氛終於緩和，樂滋滋把錢拿出來，晃了晃道：“一分不，奴婢怕把他丟衙門裏會導致

那婦人名聲損，幹脆一刀斷了他往後的念頭。”

采菱了頭問：“什麽是往後的念頭？”

宗郡明白自己失言，抿低頭，一句話沒敢再說。

他的臉紅了，更有些蓋彌彰。

薑禾已經鄭重點頭：“正該如此。若今日本宮早知道這些，應該把鄭靈再多打一！你去告訴他，下次再見到這種事，記得不要用箭，要用刀。”

“諾。”宗郡退下去，薑禾抬頭了一眼鄭宅的方向。

雖然頑劣，但年熱，終棟梁。

初冬第一場雪落下時，趙國的公主趙遇雪到了。

材苗條容貌姣好，生得蛾眉眼，杏眼桃腮。年紀比薑禾小了一歲，更添許多天真爛漫。

雍國王族為了表達親近，舉辦了一次宴會。

薑禾因為得到了一本醫學典籍，沒有去。

但聽有幸參加宴會的人說，趙遇雪為趙政獻舞，看得殿眾人如癡如醉。

“陛下也醉了嗎？”看完典籍的最後一個字，薑禾抬頭問。